终究还是来晚了吗？
十二祖巫和五个巫师怔楞的看着她，忽然间单膝跪地，沉默无言。
“他死的倒是快，我还有帐没跟他算，他怎么就死了呢？”凄凉的发丝随着山风飘舞，遮住了她含水的眼眸。
“我们一直在神山，从未出去过，小巫，夏非早就不再想复兴巫族的事了，你可不可以相信我们。”离梦别过脸，苍白的脸上都是凄凉。
“没出去过，你们怎么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她的声音很轻，轻的好像在低喃。
“巫族老三我夏又是预思，难道大人忘记了吗？”夏又一微微抬头，嘴角苦涩的笑，怎么看怎么牵强。
仿佛看出玄小巫对那声大人的厌恶，夏落又道，“虽然，大人在我们好不容易登上天庭之际选择了离开，但是，我们从未怪过大人，巫族之所以不灭…”
“那是因为我们，都在等大人回来。”夏幻始终没有抬头，却也没有沉默。
夏天淡淡的看着玄小巫，默默的点了点头。
“十二祖巫，也都在等着大人回来。”十二个声音，如此洪亮，如此振奋人心。
“不要叫我大人。”玄小巫皱眉，后退了一步。
句芒邪肆勾起嘴角，哼了一声，第一个倏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大人又怎么样？巫神大人又怎么样？我最亲爱的契约者，你该不会忘记了，在神夭出现之前，我们十二祖巫都是神，千年前神已经被你所灭，六界少了一界，必定还有场浩劫，你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还有神染做后盾，魔尊与冥界之王都与你甚好，妖王之心在你体内，一统六界，有何难？”
她？一统六界？
这个念头，玄小巫几乎想都没想过，会不会，太疯狂了点。
熟料众人听闻，都起身大声说好。
“不知道多少年前，神是神，仙是仙，那些卑微的人类是无法得道的，他们虚伪，贪婪，太过依赖仙界和神界对他们的庇佑和怜悯，太过畏惧有人打破这种平衡让他们无法修成仙，哼，他们本就是人，最无用的种族，凭什么道貌岸然的妄想一步登天，我们每个人都愿意帮助大人，重新建立六界。”
重建六界？
这也是神染和恋煞的期望吗？所以，殷卿子才会什么都不管，总是在那高高的天庭上，默默的看着她在下头为所欲为。
神，最高尚的存在，所向披靡，无所不能，多么诱人，那是比巫神更为正义的身份。
手中的破山断月剑被捏的很紧，显示了玄小巫内心的挣扎。
看过去那一张张脸庞，最终，她狠狠的点了点头。
六界，缺一界不可，她玄小巫会重建六界，得到天地之力量，荣升为神。
晦暗阴森的地牢，只有几盏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一个娇小得身影徐徐走下，最后，停在了一处尤为特别的地牢前。
这个地牢的特别，在于它的建材乃是天星玄铁，更特别在里面关的人。
总是那一袭白衫，却不知何时变得又脏又破，那至始至终都在人前昂首挺胸，镇定自若，云淡风轻的男子，此刻却昏睡在稻草上，墨黑的发丝有些乱，只是那俊颜，一如既往的安逸。
“真是造化弄人，你说是吗？神染？为何你为了她苦等了一千年，甚至不惜将自己所有修为都送给她，她却到今日都不来找你，任你这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在这里被我糟蹋。”
女子双手负在身后，双眼中，露出深深的恨意。
牢中人动了动，呼吸极其轻微，几乎感觉不到。
“找我干什么？找了，只会让她难受罢了。”
他迟早要死的一个人，被她找着了，还不知道她会闹出什么事来，她一直都是倔强的，谁都管不住。
女子听闻，冷哼了一声，“说的轻巧，你如何这般伟大，成就了她，毁了你，你脑子有病是不是？”
许久，神染没有说一句话。
女子负气，忽然笑出了声来，“他们想重建六界，真是做梦？他们以为这天下的黑暗势力会放任他们这样做嘛？我不会，不会让玄小巫得逞的。”
神染缓缓睁开眼睛，薄唇勾起，欣慰而笑。
“中土小镇，是个很美的地方。”
当女子正要走时，神染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女子又走了回去，困惑的看着他，忍不住问道，“你如何知道中土小镇的？”
“水般柔，茜般美，她留给中土小镇的，是最温暖的阳光，最淳朴的人心，最美的风景，最慢的时间，最多的希望，你若想知道，何不回去看看。”
血玲珑攒眉，咬牙转身奔跑了出去。
她是谁？玄小巫吗？
她会那么好心让中土小镇变得那么好？哼，不可能的，就算是，她也只是内疚，因为杀了中土小镇所有的人，就为了一块血滴子。
这么长时间来她都未回中土小镇一次，因为她怕，她怕看见荒芜的土地，残垣断壁，怕想不起自己的爹娘是什么模样，怕自己面对这滔天的仇恨不知所措。
但心底，却不知为何很期待中土小镇会和神染所说的一样，很美很美。
然，现实总是残酷与幻想，一眼的猩红和遍地的尸体，让血玲珑喉咙处一甜，几乎气绝。
脚步铿锵前进，步步入眼的事不熟悉的风景，依稀可见昔日的景色，似乎是挺美的，可是现在是怎么样？现在是怎么了？
“能…能再…看到…你，我死而…无憾了。”
隐约的，有个女人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
“一一，别说话，我不会让你死的。”
另一个声音很冷，但是却不难听出说话女子心里的悲伤，她的悲伤，是超乎常人的隐忍，如果发泄出来，怕是风起云涌般的可怕。
“我一直…都知道…，你是…让中土小镇…的时间…停止着，一年…四季如…春，村民…长生…不老，灵气…永…远用不…完，结界…护着，外人…攻不进，你…的补偿，够…了，我活的…也够了，没有遗憾…了。”
血玲珑听着那女子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如此虚弱却又那么快乐，她终是忍不住偷偷伸出头看了过去。
尸体横遍的厅堂里，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依偎在一个穿着白色长衫女子的怀里，双手与她紧紧握住，苍白无血色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不够的，死掉的人，都活不回来了，一一，我欠你们太多了，你别说话，别说了，我带你走。”玄小巫心疼的几乎要爆裂，她紧紧捏着凤一一的手，源源不断的朝着她输入元力，却无法阻止她的温度渐渐变冷。
“别…算了。”凤一一拦住她，眼眸中晶亮，静静的看着她，思绪似乎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那些在离阙派的时光。
当年，眼前的女子连内丹都没有，被人嘲笑尽了，总是嘻嘻哈哈，满不在乎的样子，对万希好的不得了，对别人冷的不得了，就算是最没用的一个，她却依旧笑得出来，过得舒坦。
而她总是最努力的那个，却交不到真心的朋友，她以前多讨厌她，讨厌她的笑容，讨厌她的态度，可是，当她成为玄小巫的朋友时，她便也觉得幸福。
有一种信任，无关正义与邪恶，无关身份与能力。
“茜茜，长大了，很乖。”眼眶中滑落两滴泪水，凤一一深深的吸了口气，遗憾的看了看天空，可惜的是，在这一刻，她不在她身边。
“凤一一，凤一一，你如果敢死，我不会放过你，永远不会。”她声音嘶哑，看着凤一一即将闭上的眼睛，忽然大声吼道，“鬼辞，鬼辞，你给我出来，出来。”
话落，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漂浮在她的面前。
男子一双血色眼眸，淡淡的看着人间太过普遍的生离死别，没有太多的情绪。
“救救她，救救她。”她看着他，有哀求，却说不出口。
鬼辞摇头，拒绝了，“小巫，中土小镇的存在已经是逆天而行，所以会有今日一劫难都是注定的，放过她吧，让她去轮回，我能为你做的，就是让她来世投个好人家。”
“不…不…她会忘了我，他们都走了，都会忘了我，为什么，为什么我醒了，他们却都走了，为什么？”她仰天怒吼，发丝飞扬，小脸上，痛苦至极，那模样，任何人看了都会忍不住泪流满面。
“小巫，做人，做神，都不能那么自私，懂吗？”鬼辞蹲下身子，默默的看着她。
她怔楞，有些迷惘，而怀中的人儿，在微笑中永远闭上了双眼。
伴随着玄小巫的呜咽声，躲在一边的血玲珑早已忍不住满脸的泪水，为什么她也会那么难过，为什么她会想哭？
鬼辞对玄小巫始终是狠不下心的，将她的脑袋按在怀中，他闭上眼睛，窜起了眉头。
对于曾经与她来说算是敌人的朋友的离开如此伤心难过，那若是那个人，她会不会和千年前一样，选择放弃呢。
这些，谁也不知道。
只是玄小巫僵硬的瞪大眼睛，脑海中，空白一片。
“为什么不哭？”隐约的，她似乎听到鬼辞这么问她。
“哭不出来。”她麻木的回答他。
“知道这世上，谁没有眼泪吗？”
“不知道。”
“告诉你，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