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真是踏着无数人的鲜血，走上了一条不归的血路，巫神陨，一魄留，鬼辞，你为何还要救活我，就让我那样死去，不好吗？
密长的睫毛微扇，猛地睁开，是恍恍惚惚的白色帘帐，以及那一身白衣，拖沓在地面上，皎皎如月。
是神染吗？
有点紧张，有点害怕，又将眼睛闭上，呼吸甚至都急促了起来。
“小巫，你醒了吗？”耳边，传来一股如清泉般的声音，很温和，又像阳光般明朗。
是夏天。
她张开眼睛，愣愣的看着他，双唇蠕动，不知如何开口。
嗫嚅了许久，她对上他关心的眼眸，说出口的，却是一句，你是谁？
温淡的俊脸上闪过一丝错楞，随后便被微笑代替，他坐在床榻，用世界上最温柔的声音告诉她，他的名字叫夏天。
她知道，他叫夏天，巫族唯一一个学习白巫术的巫师，那个她以为的巫族唯一弥留的人性，那个让她深陷巫族时，每看到他，还有一丝欣慰的男子。
可是，她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更不知道，走出这扇门，站在这片天空下，她该如何面对更多的人。
还是忘记好，忘记了，就不会苦恼了。
“谢谢你救了我。”她冷淡的语气，淡漠的表情，如同从未认得也从未记起他一般。
罢了，罢了，她谁都不记得了，又不是只有他一个。
如此想着，夏天的笑容更温和了。
“我看你昏迷在墙角，所以就将你带来了这里，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
“我知道。”起身，发现身子没有不适，两人都狠默契的，没有提到那墙角应该不会凭空消失的一具具尸体。
“饿吗？我有买你爱吃的东西，对了，尤其是上好的酒水。”夏天见玄小巫静静的看着自己，赶紧走到桌边端来一个精致的杯鼎，递给了她。
自己，该不会那么多愁善感的吧，可她的双手，却激动地无法接住那杯鼎。
她喜酒，还有多少人这么记得。
“谢谢你。”她谢谢他得记得，也谢谢他对她的好，一千年来，从未改变。
清风过，带来的酒香味，沁人心脾，门扉吱呀被打开，神染神色匆匆，踱步而进。
玄小巫一眼就看到了那倾城之姿，带着焦虑，带着内疚和她不知道的痛苦与无奈，脑海中，没来由的想起那几个围堵她的仙门弟子的话。
“玄小巫，谁人不知神染大人与你有栽培之恩情，你让他与你一起堕落，岂有心里不安？”
…
堕落。
她带着神染，和她一起堕落了。
那样一个冷情冷心的人，什么时候开始有点不修边幅，开始疾步匆匆，开始有了牵挂，开始给世人留下了污蔑他得把柄。
脚步，戛然停住，神染看着屋内的两个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本该是站在她身边的人，可不知为何，此刻显得如此局促。
“大叔，你是来找我的吗？”将杯鼎中得酒水一饮而尽，她走到他身边，习惯性的牵起了他得大掌。
可只有玄小巫自己知道，这样做，她需要多么大得勇气。
曾经，她努力的修行，努力的往上爬，不就是为了和他站在同一个高度，俯瞰众生吗？可为何如今他已经和她站在一起，甚至是为了她做了从未做过的蠢事，她却变得小心翼翼，唯唯诺诺。
玄小巫，这不该是你。
“你该陪在她的身边，神染，你到底在忙什么？”夏天纵然脾气再好，此刻看见神染都有一肚子的火气。
他竟然丢下她被人围堵，此刻才姗姗来迟，如果救到玄小巫的不是他呢？她会怎么样，他能承担的了吗？
神染有丝不安，慌乱的眼神落在同样是询问的玄小巫眼里，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已经两个晚上了，或许还有更多她不知道的夜晚，神染究竟去了哪里，她一点也不知道。
“大叔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对不对？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乖点，就不会让大叔担心了。”玄小巫抿着唇，如此懂事的替他说话，让神染得心，没来由的缩了下。
夏天温和的眼角，因为她的话微微翘起，他笑开，云淡风轻，“她若有什么闪失，我不会原谅你。”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神染点头，牵着玄小巫离开了酒楼，那白色的衣角，还未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
昆吾剑拔地而起，浮在半空，玄小巫跟着站了上去，忽然锊过他一撮发尖，骇然的瞪大了眼睛。
墨发寸雪，竟然，已经有了半个小指般的长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何她一点都不知道。
剑身倏地飞起，带着他和她在云雾中飞梭，几乎就在她沉思的片刻，便落在了一个晦暗阴森的地方。
魔界。
“大叔，这里是哪里？我们为什么要来。”玄小巫手指紧缩，直觉的不想进去，勉强扯住个笑容，想掩饰掉自己的紧张。
“这里是魔界。”神染深吸一口气，松开了被玄小巫握住的手。
“玄小巫？小巫？”
一声惊呼传来，穿透空灵，玄小巫放眼看过去，只见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穿着一身黑色华丽的长衫，在不远处，惊喜的朝她走来。
“真的是你吗？小巫？你…我以为他们在骗我，我以为是假的。”身子，被一个年轻怀抱拥住，带离了神染得旁边。
男孩灿烂的笑容，一如既往，就连那身上甜腻的味道都没有变。
再一次见到恋煞，玄小巫心底有着说不出的久违，伸出双臂，她回抱了他。
可那分明再礼貌不过的动作，看在神染眼里，却那么的刺眼，他握紧了拳头，最终，还是松开了。
再多的淡定，似乎都无法泯灭此刻他眼前的美景，活了这么多年，他竟第一次有绝望的念头，看着她和别的男人站在一起，他终究会难受，但是他没有办法，也没有时间了。
不看就好了吧，看不到，心也就不会疼了。
“小巫，魔界至尊和你乃是旧识，暂且将你寄居在此处我也放心，我暂且有事，待处理好了，便来接你。”
他说罢，竟没有看他们一眼，御剑而去，只留下一道白光和错楞给玄小巫。
双手松开，搓了搓衣角，有些尴尬。
恋煞那变得深沉的眸子看着她，问道，“为何要瞒他？”
她在他面前毫不掩饰自己恢复记忆的事实，却在神染面前，呆愣的如同小孩。
她勾唇，是属于她的笑容，邪肆，张扬。
“想瞒便瞒了，没有理由的。”她环视四周，入眼的黑色，似乎能给她点心安。
没有问他为何匆匆丢下她，也没有赖着他不放，只是因为，心通透了，都记得了，便开始踌躇，不晓得如何去面对了。
“走吧，许久没来魔界了，带你去逛逛？”恋煞掩去眼中的落寞，正色的走在她身边，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逾矩。
可左臂中，却被一双小手揽住，垂首望去，是玄小巫的笑颜。
“你这般，可是会让我误会你对我有意思的，怎么？过了一千年想明白了？还是觉得本尊可以给你幸福，对不对？”
听着那故意侃调的话语，玄小巫站定狐疑的盯着他其实还狠稚气的俊脸，笑道，“魔尊大人想要老牛吃能草吗？本姑娘如今可是年方十二。”
“十二？”恋煞捧腹大笑，“姑娘，是一千零十二吧。”
“哼，如此长得时间，魔界会没魔后？我还没傻透呢。”又附上恋煞，玄小巫哼道。
恋煞苦笑，“的确是没有。”
话落，是一阵的沉默，玄小巫看着一望无际的魔界，又看了看身边这绝代风华又如此痴情的男子，着实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心道，为何要这么想不开，倘若她一睡不醒，这千年万年，他也要一个人过着吗？可双唇嗫嚅许久，终是没有说出口。
她又何尝不是呢？
都狠傻，都是傻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