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主说到这,小心地打量着晋安的神色,见男子仍是淡笑不语,只得硬着头皮,吞吞吐吐道,“这七转玲珑,需放置在血沉木中。原本,血沉木吸收灵石的灵气,血沉木亦保护灵石不受外界侵蚀。而灵石不在,血沉木则需……则需内力雄厚的男子精血喂养。这……亦是鄙人之前对公子用毒的原因。”
“大千世界自是无奇不有。”晋安轻摇玉扇,也不怒,倒有几分婉惜的意味,“只是在下不过一介布衣,也无通天本事。族主所求之事,怕是白费口舌。”说罢,便欲起身就走。
族主咬咬牙,忍痛道,“公子留步。若公子愿出手相助,鄙族愿双手奉上……奉上谏琴。”
说着,便命人取来此琴。
“相传,战国时齐国名相邹忌以此琴向齐威王纳谏,使齐威王广开言路,严明赏罚,成为天下霸主,故名谏琴。自古以来,其弹奏之乐便被天下文人墨客视为‘至情至性、至清至灵’的琴音,于是民间流传‘鼓谏琴者,当号令天下清流’。公子,可还满意?”族主有些欲哭无泪,要知道,这谏琴可是历来兵家必争之器,拥有它,就意味着,天下文人心之所向。可这七转玲珑毕竟关系到全族的生死,还有他那刚添的大胖孙子……
“蒙族主抬爱,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晋安这才虚扶了一把。
“鄙人这就带公子去放置灵石的密室。”虽然不知这位彦公子有何来历,可他身为一族之主,阅人无数,自知此人谈吐、风仪、谋算、武功样样远在他之上,便知此人来头,怕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听他愿意出手,不由有些喜出望外。
只见族主走到书桌边,用力扭转一只刻着不知名图腾的笔筒。只见正对书桌的那一面墙,像门一般从中间推开,原来是一条用大理石雕琢平整的暗道。
族主命在房外候着的亲信,把暗道两侧的火把点燃,引着晋安沿暗道往下走,却忽略了男子眼里闪过的一丝莫测微光。
暗道宽约两尺,只能容一人行走。走了约莫两刻钟,才到密室。密室长宽约一丈,不似前面黑暗,反倒亮如白昼。原来是那吸收了千年灵石精华的血沉木悬浮在半空中,散发出深蓝色的光。
晋安若有所思地问道,“族主如何得知,是一位女子所盗?”
族主忙从袖中掏出一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说道,“这是族人在暗道之内发现的,想是那日小贼慌忙逃脱时不慎遗落。”
晋安接过香囊,并未细看,“这女子之物,拙荆倒是精通。待在下交给她,看看是否另有蹊跷。”族主连声道是。
“夫人,这是族主赠予夫人的琴。”一位侍女走入木屋,把谏琴置于桌上,便躬身告退。
想来那族主倒真是个人精,看出这位彦公子宠妻,便巴巴得拿这谏琴来讨好彦公子的夫人。
颜笑正有些无聊,看到这用青绸仔细包裏着的古琴,不由得开心起来。她自小喜静,也无知心好友,便常抚琴为乐。
要知道每一把琴,并无粗劣之分,只有脾性不同。在颜笑眼里,每一把琴都在等待它的知音。所以爱琴之人新拿到一把琴时,往往不会弹奏,而是先试琴。
揭开青绸,这把古琴,桐木作琴面,梓木作琴底。颜笑敲了敲琴面,发出的声音清浊相当,掂了掂琴身,轻重适宜,捋了捋琴弦,琴音通透空灵,竟是……千金难买的蛛丝而制。
再难忍琴瘾,便抱琴临江,玉指蹁跹,随心而奏的竟是一曲《高山流水》。
此时落日衔江,山托紫霞,薄雾微起,江风送凉。此处并无人烟,偶有一叶扁舟淌过澄澈的江面,划出一道渐行渐远的孤影。女子指下琴音,时而巍巍兮若泰山,时而洋洋兮若江河,似乎与这青黛山水融在一起。
一曲奏毕,所谓高山流水遇知音,琴与弹琴之人已互生惺惺相惜之意。
在前世,父亲远赴法国寻来的古琴,也是上等蚕丝所制。然而弹奏同一曲《高山流水》,竟还不如此琴千分之一。不由心下感慨,缘分这东西,冥冥中自有天意。
月渐升,就在此时,一箫声徐徐响起,如高竹凌云,正是一曲《渔樵问答》的起奏。
颜笑心下微讶,抚琴合上箫声。这一琴一箫,一问一答,琴音无半分缠绵悱恻,箫声无一点悲恸哀叹。只道是明月清风,物我两忘。
“没想到一国丞相,却有隐士之向往。”眼前的男子仅用三年便坐稳大宋朝纲,可以想见,这其中有多少不择手段。可是听这箫声韵调清高,颜笑便知晋安绝非权欲熏心之人。
一层薄雾不知不觉地拢住了男子,颜笑只觉得晋安……愈发得看不清了。
晋安驻在江边,看着江面上零碎的月光,默然了许久,才似答非答,“千载得失是非,不过尽付之渔樵一话。”
颜笑想,若是这一刻凝滞不动就好了,你看,山这样好,水这样好,月这样好,风这样好。
或者说,也许只有这一刻,他的心里才有片刻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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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尺=33。33厘米,一丈=3。33米。推荐一首好歌,醉梦千城的《高山流水》,也是暮晚觉得最好的一个版本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