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凭什么这么自信。”少年缓缓走下温暖的龙辇，来到南宫凝面前，平视着那坦荡的双眼，眼前的人，是真的不怕自己。
“我只是一个画师，喜欢天下至美之物，皇上在我眼里，和别的物体没什么两样。”
“放肆！”
空气凝固了————
少年想避开那肆无忌惮打量着自己的眼光，但是作为天朝至尊的身份不允许他退缩，于是高高地扬起头，眸光犀利，尽力想象着眼前的人是十恶不赦的叛党，是肆意挑衅的敌国探子，是临阵逃脱的手下将领，“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这样和我说话。”少年从容地说，嗓音低沉悦耳，语气语调恰到好处，既冷冽又威严，一举一动都仿佛经过最仔细的调摆似的。
“废话少说了，现在开始吧，皇上也不想在站在这里太久吃西北风吧。”南宫凝笑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耳屎从容不迫地坐下，狼毫的笔尖蘸满浓墨，顿时笔走龙蛇，在宣纸上一蹴而就。
南宫凝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似乎少年有些不知所措，末了，少年还是走回了龙辇里。
接下来的时间了，万籁俱寂，整座宫殿都异常地宁静。
远处，不知哪家宫女闲来抚琴，隐约流畅，动人心弦。
寒夜里“呼呼”吹着的冷风，令少年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但是腰身依旧挺得直直的，丝毫不见松懈。
离少年几步之遥的南宫，似乎是随意在纸上乱画一般，专注的眼眸只停留在少年身上，丝毫不在乎笔下的状况，只有那偶尔绽放精光的眼眸告诉少年，他此时并不是在嬉戏，确实是在作画。
像这样安静地坐在后花园里，不用面对堆积如山的奏折，不用面对谄媚娇笑的妃缤，不用面对暗放冷箭的群臣，这样的日子，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了吧。
犹记得宸儿年少，做事却风风火火，自己身为大哥的，自然是要多多担待；皇太子的身份，容不得自己有一时半会的怠慢和倦怠，琴棋书画，治国方针，文韬武略，从不会输给别人，但是其中苦头只有自己知道；待到身边的贵妃诞下皇子，举国一片欢腾时，为何自己，有的竟然是解脱的感觉？
少年内心一阵空虚，犹如滴在水面的浓墨，渐渐地化了开去，遍布全身。
而眼前这个人，到底有何企图？
肆意侮辱殷妃，誓死不为她作画，有必要为了一副画作执着至此么？难道说，他是故意的，为了要达到某种目的么。不可能，这样太冒险，殷妃家族势力大，连自己都要忌惮三分，不然又怎能容她这些年在宫里肆无忌惮地兴风作浪。
甚至，还要去了几个尚未面世的孩儿姓名。
想到这里，少年狐裘下的拳头越发紧握了起来，眉宇间瞬时恢复了那种雄霸天下的气魄和威严，不行，自己绝对不允许。祖宗留下的大好河山岂能衰败于自己的手下，自己就算拼上姓名，也势必要保着皇家尊严，
但是，正值多事之秋。南蛮肆意来犯，北变异族狼子野心，加上中部的旱灾严重，朝中贪官蛀虫未清，官官相卫严重….
“皇上，你的眉头都皱成疙瘩了，是想要我就这么画进画里么。”南宫凝停下手中的笔，用清澈的眼睛看着少年。
少年仰头，正好对上了那打量的眼眸，心底不禁一悸。
这个怪人，到底是在想什么————
难道他真的不怕自己将他定罪么，他恐怕也清楚得很，只要自己一声令下，就可以让他脑袋掉地，但是为什么，还能用那么清澈的眼光看着自己？
“…….真有趣。”少年淡淡地说了一声，随即慢慢地闭上眼睛，也不理会这样闭着眼睛不好被画，放松极了，眨眼望去，竟成了一只幻化成人形的雪狐，悠闲地窝在华丽的皮毛里，懒理外面事情。
南宫凝却不知道，此时少年心底，早已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要和自己玩下去，看清自己最终的目的，却不知就是这一念之差，冥冥之中注定了两人纠缠在一起的一辈子。
“好了。”南宫凝放下手中的画笔，轻轻地说。
在十几米外的距离地方，一众廷尉丫鬟眼珠子一刻不离牢牢地盯着皇帝还有南宫凝的一切动作，这时听到南宫的话，侍卫长抬头请示性地望了望少年的眼睛，见少年没有说话，大手一挥，顿时“刷刷刷”训练有素的廷尉们又重新回到了少年身边。
殷妃扭着身子，冷得浑身直哆嗦，被几个丫鬟扶着走了过来，在北风里吹了这么久她都忍了，就是要看看这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画师到底能画什么出来。
“画好了么？要是不相皇上，这后果可是….”
话未落音，早已震惊得开不了口。
被南宫凝轻轻拿在手中的宣纸，使得所有在场的人都目瞪口呆。
宣纸中，皇帝跃然纸上。
飞扬的鬓角，清透的眼眸，鼻若悬胆，贝齿微露，就连最细小的地方，一根发丝的描绘，都显然是独具匠心，妙笔生花。
若是没有绘画的天赋，任凭钻研多少春秋，也绝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抓住一个人的神韵。
而最叫人拍案叫绝的是，即使是死物，但是话中的人分明散发着一种令人惊艳的绝世气场，即霸气又冷艳，那于狐裘连为一体的身躯，竟像是真的狐仙一般迷人。
“狐仙啊…”
人群里一个小宫女长大着嘴，忍不住轻声吐了出来，把老宫女吓出一身冷汗，狠狠地掐了那小宫女一下，才令她回过神来。
康宸看着纸上的人，心底也不得不折服于南宫凝的惊世画工，每一笔，都将皇兄描绘到了极致。
“大胆贱民，竟敢直呼皇上名讳！”
殷妃面露狠厉，似乎是终于逮到了南宫的罪名。
康宸不解地顺着殷妃的目光看去，在见到画上那连个字的时候，也不由得一楞。
那上面，白纸黑字，分明写着，睿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