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韵哪,不知我嫁人的模样是否如你想象的那样美?你且安心,日出每一日都很迷人。而他,已是皇帝。
浮碧亭外游鱼穿泳,显得无精打采,大概与天气有关吧,艳阳高照,却引人困倦。我把信收好,拿了点鱼食扔进池中看着鱼儿吃食,回想那年亭中与李韵谈笑风生,而如今天人永隔,不知这池里的鱼是否还是当年之鱼?
旁边的芊儿忽然跪地请安:“奴婢叩见娘娘,娘娘吉祥。”
“咳咳,起来吧,咳咳。”
几声低咳打断我的回想,我漫不经心的看向来人,一身莹白苏绣梅花烟云雪燕宫装,楚腰卫鬓,如白雪般晶莹剔透,娴静出尘又高贵万分。此刻,裙衫嫳屑,姿态柔美纤细,更没些个金银加身,头上插一白玉簪,顶刻笋叶雕花,一对葫芦形白玉耳环,葫腰上镶了一圈碎红宝石。素手轻搭一绿衣粉袄宫女,曼睩生疑,青娥微皱,面如粉莲,娇唇轻喘,吐息中含有药味,执白丝绢绣红梅帕不时掩嘴轻咳。虽着装朴素,却别有一番韵味,正如:亭亭玉树临风立,冉冉香莲带露开。
宫女见我并无请安之意,指着我喝道:“大胆!你是何人,见到主子为何不跪?”
“掌嘴。”她轻声咳了咳。
“主子为何?”宫女有些讶异。
“掌嘴!”她厉声道。
啪、啪....宫女委屈的一声声扇着自己的嘴巴。而我则起身走到池边,蹲下身子看着里面的鱼儿。此等典雅如幽兰之女会是谁?耿氏还是刘氏?莫非是....一条鲤鱼腾空而起,跃下时水花溅到我头上。
“住手!”一声怒喝响起。
我耳边响起她们请安见礼的声音,想是胤禛来了,是得知有妃嫔在此?还是得知我在此才来的?
“年妃快请来。”胤禛亲自扶起她,“爱妃身子不济怎能出来?快些回去吧,再伤了身子怎是好?”语气虽严肃,却带着怜惜和温柔。
年妃的脸立刻变为深红,娇柔道:“谢皇上关心,臣妾的身子已大好,看今日天儿不错,便出来走动走动、驱驱寒气,不知皇上可愿陪臣妾散散步?”
胤禛心不在焉的“唔”了一声:“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天儿,不如就坐这儿吧。”说完便径自坐下,眼睛不知在瞄哪儿。“刚才是怎么回事?”
“哦。”年妃盈盈一笑,“宫女不懂规矩冲撞了弟妹,弟妹心性好不予追究,臣妾过意不去,已代为惩罚。”
胤禛并未说什么,侧头看我还蹲在池边,蹙眉轻叹。
我见胤禛与年妃相谈甚欢,完全无视我的存在。我便盯着允祥,许久不见,他变得好多啊.....
“允祥。”我招手唤他。
他看了一眼胤禛,觉得不碍便走过来:“凤儿,前几日见你憔悴的不成人形,我因忙碌顾不上去看你,只让十七弟好生照料着,今日看来好些了,人也精神很多。只是怎变得安静了?瞧我,该喊你十七弟妹才是,婚礼我未去真遗憾,听说热闹非凡,快跟我说说...咦?”话未说完,看到我湿嗒嗒的头发“咦”了一声,“你头发怎是湿的?原以为你嫁人后‘老实’了,现在怕是愈发厉害。我看,你又逗鱼了吧?不要离池那么近,掉下去怎么办?你总不听人劝。再说,你把鱼弄这么肥,想干嘛?该不会是想拿来吃吧?你呦....”
他笑着抽出我的丝帕很自然得为我擦去头上的水珠,我任由他摆弄,像是个正被哥哥呵护的小女孩,他不仅是“哥哥”,也是我的知己。
我傻傻得看着他,忽感觉他怎变丑了:“你怎这么丑?耳朵长,脸也长,瘦得皮包骨,难看死了,还有那下巴上的胡子像什么样子?装山羊吗?”
“什么?”他惊诧道。
我觉得话过分了些,便说:“总而言之,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他只是笑,并不生气。我心突地揪了一下,他才三十几岁啊,一脸疲惫,眼袋明显,眼中有几丝红血丝,皮肤蜡黄,完全没有了当年的俊逸潇洒。
我心疼得捧起他削瘦的脸,眼含泪花:“允祥,你要多吃饭。”不知为何,我崩出这么一句来。
“咳、咳、咳....”
胤禛大声咳着,他被方才的谈话呛着了,旁边的年妃为他抚着胸口。允祥从发木中清醒过来,看到皇上此刻与他相同得无可奈何的表情,一下子明白皇上为何坐在这儿了。
“允祥。”我小声道,“谢谢你。”
他疑惑的问:“谢我什么?”
“如不是你极力保举,允礼恐怕已去守陵了。”胤禛在疑心他还是我?
“现下正是用人之际,十七弟品格端方,乃深明大义之人,况且皇上有识人之明,不是我一两句话便能左右的。不过....这事你是怎知道的?”他警觉起来。
“我....”话一下卡壳,总不能告诉他从书里看到的吧,“我猜的。”我也只能这么说。
“猜的?”他怀疑的看着我,“你猜的本事可真不小,还‘猜’到什么?”
我趴在他耳边:“九贝子的事你可知道?”
他一愣,道:“略知一二。”
我白了他一眼,什么叫“略知一二”?怎都喜欢用这个词,“你若都晓得,我还说个什么劲儿?不提了。”
“你且说说看。”他催促着。
我想了想道:“知道了,九贝子要来京奏了个折子,朕亦不曾批回,浑沦说了个知道了,他若借此来京使不得,你只言不曾有旨与你,不要放他来。”我吐了口气,接着道:“不过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记得不真。虽说我不喜欢他,不过说他‘一无可取’有点....严厉,他画的那幅荷花图我还记得呢,那时他与我办案,我....”
我还未说完就被允祥捂住了嘴,他摇了摇头,我便闭嘴偷看胤禛,他不知在和年妃聊着什么,年妃笑得宛若万花盛开。突然,胤禛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地往我这儿看来,我赶紧看向湖面,装作没事人一个。
年妃的脸此时娇艳无比、病态全无,只能从咳嗽声中才知她身体不适。“允祥你瞧,柔嘉、淑慎、专情、忠贞、惠心纨质....这才是好女人。我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人,正在那里低声欢笑呢。”
“你....”他皱起眉头,仿佛有很多安慰人的话,却无从说起。
我看他神色不好,便转了话题:“允祥,要是有个蹴鞠就好了,气不顺时拿它出气,便波及不到旁人了。”
“蹴鞠?”他笑了出来,“你可真会出难题。”
难吗?不过问你要个蹴鞠。我从怀里掏出李韵的信递给他:“这是你要的李韵的信,拿去吧。以后想问我要什么直接和我说,别走‘后门’找允礼。”他刚要接,我又抽出来。“你看可以,但不准给他看。”我朝胤禛的方向努了努嘴。
他点了点头,我才把信给他。水面上倒映着我的影子,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我拣起一小石子,想要打水漂,可惜失败了。
“弟妹。”
年妃病柳身姿微靠着胤禛,笑似开得正盛的牡丹,戴着翡翠镯的手臂懒懒抬起,声音清脆且委婉动听。
“凤儿。”允礼一边呼喊着我的名字,一边往这儿跑来。
我使劲儿拍着脑门,他来的可真不是时候,这下热闹了。我知总有一天会和年妃相遇、相谈,却没想到会是在今日这种情景之下谈话,十分苦恼,她到底想要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