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毕竟他们二人当年是有过那种心思的。那件事,在明霞心中算是一根刺的存在。所以,当萧衍拿出这封信给她看时,她虽也极力去冷静了,但心中多多少少还是生出了一些畏惧来。
虽然她清楚知道,如今父亲叔父早把当年的一切痕迹都抹干净了,但存在过就是存在过。倒不是说怕圣上此刻不信任赵家人,她是怕一旦有人借此挑事,而此事在圣上心中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的话,日后便是无论父亲叔父做什么,圣上都不会再完全信任。
换位思考的话,若她如今身居在圣上的位置上,她自然也不会去信任一个曾经有反心的人。
明霞本能想跪,其实她担心的不是眼下,而是将来。
但明霞还是说:“父亲和叔父如今在朝中权势太大,难免树大招风。尤其此番叔父铲除反贼,又立下大功……圣上,臣妾还是觉得,圣上莫要太过器重赵姓一族的好。为了赵家好,也为了臣妾好,还请适当削弱赵家的权力。”
萧衍知道明霞的担心所在,亲自扶着她往一边坐下后,才说:“你的担忧,朕是明白的。只是,如今大将军有大功,朕怎好在此刻却削弱他的权势?叫那些有心为国效力的文臣武将们如何想?”
又说:“赏罚就该分明才对。赏罚分明了,才能引得我大晋无数人才都争相为国效力。”
明霞道:“叔父的性情,我还是知道的,他只想为国效力,并不贪恋权势。便是圣上不赏,他心里也并不会如何。只是……圣上说的也对,若有功之臣不赏的话,倒会败了那些想为国效力的人的积极性。那……不如只赏一些身外之物吧。”
赵佑楠早在多年前就被先帝授予了“大将军”的军职,当时在军衔上就已登顶峰。之后勤王有功也赏无可赏,这回又立此大功,真要赏,还真是比较头疼。
萧衍说:“赏什么这事儿,容后再议。明霞,你可知平时能亲近你叔父的,都是些什么人?”
明霞这才把思绪拉回到这件事情上,她也一时想不到会是谁,只蹙起眉心说:“叔父素来是谨慎之人,若不是他信得过的人的话,他是不会让这些人近身的。可能拿得到他的字的,必然是能常出入他书房自由的人。而这些人……又不该是会陷害叔父的。”
赵佑楠毕竟只是她叔父而非父亲,其实即便是她亲生父亲赵侯爷,她也不是所有事情都知道的。
“想出宫吗?”萧衍忽然问。
明霞望向丈夫,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问:“圣上的意思是……”
萧衍道:“你随朕一起换上便服去一趟赵侯府,朕有话亲自问你叔父。也正好,你回去看看你曾祖母他们。”
明霞很高兴,忙就要行礼谢恩,却又被萧衍扶住了。
“这里没外人,你我夫妻,就不必行这些虚礼了。”萧衍拉她坐自己腿上,然后怜惜的亲了亲她侧脸,这才松开人,“先回去换身便服,这就走。”
对于帝后的突然造访,赵家阖府上下都是没有任何准备的。
明霞和萧衍都是便装,事先也并没有通报到赵侯府。所以,当二人一身寻常便衣、手牵着手站在赵侯府大门口时,把赵家守门的门童也给吓着了。
一边跪下请安,一边忙不迭往府里跑,要赶紧去把这件事通报给主家知道。
萧衍牵着明霞手踏过门槛,但却没有急着往哪里走,二人只是慢悠悠在府上走起来。
魏王大军是去岁十月反的,至今也有几个月了。此刻正是浓
春时节,白日是大晴天,这会儿虽晚了,但天气也好。不冷不热的,最适合闲下来慢悠悠走在园子里。
“你猜猜看,一会儿会是谁先来。”萧衍笑着说,“朕觉得,该是你父亲赵侯。”
明霞说:“如今府上是父亲当家做主,凡事肯定都是先呈禀父亲的。不过,我猜父亲会和叔父一道过来。此番夜幕降临,圣上却突然造访,父亲素来谨小慎微,他定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的。既然是大事,他无一不让叔父知晓。”
“有道理。”萧衍点头,赞同明霞的说法,然后随意抬头朝一处望去,他便笑了起来,说,“果然你猜对了,你父亲和叔父果真一道过来了。”
说话间,赵佑楠赵佑樾兄弟二人已经行至跟前来。
二人给萧衍行君臣之礼,却被萧衍一手一个亲自扶了起来。
“朕此来,的确是有要事和二位赵大人商议的。”萧衍说。
赵侯爷忙说:“那便请圣上移驾至臣的书房,共同商议大事。”
萧衍本来是想明霞去找她母亲的,但又觉得这会儿真不必刻意打发她走。所以,萧衍又牵住了明霞手,说:“皇后思念家人,今夜就不走了,住在府上,好和侯夫人多多谈心。不过,眼下时辰尚早,皇后也思念父亲,还是让她先和自己父亲呆一会儿吧。”
赵侯爷忽然看向自己女儿。
明霞想抽回自己手,但萧衍却紧紧攥住就是不肯放。明霞无奈,只能说:“是,臣妾遵命。”
然后,赵侯兄弟二人也只能说:“臣遵旨。”
圣上没在赵府久呆,和赵家二位大人商议完大事后,他直接就走了。不过,却是让明霞在府上留宿了一夜。走前也说了,说是翌日傍晚,他会派人来接明霞回宫。
至于方才书房内几人共谋的大事,自然是有关这封造谣赵佑楠通敌的信件,会是出自于何人之手。其实明霞等人不知道,赵佑楠只略一想想,就猜出了那个人是谁。
他以为,当初他把话和阮琴说清楚,之后阮琴搬回阮将军府去,此事就算是过去了。没想到……
赵佑楠虽是重情重义之人,但却不是毫无底线可言之人。他之前对阮琴的一再容忍,不过是看在她死去的兄长的面子上。而如今,她竟然勾结反贼,丝毫不顾情面、不计后果的诬蔑他通敌叛国。事关重大,早已超出了赵佑楠的忍耐范围。
所以,赵佑楠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个女人心思之阴毒,手腕之狠辣,绝对是超出他的想象的。越是那种表面瞧着柔弱无力的人,往往越是心肠狠辣之人。
赵佑楠深知,阮琴因爱生恨,这种事有一就会有二。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却不能不在乎妻儿的性命。所以,事情至此,赵佑楠是留不得阮琴的了。
为了自己妻子和三个儿女着想,这个女人,他也必须杀。
萧衍在得知赵大将军想自己解决这桩私人恩怨后,就当着兄弟二人的面直接把那封信烧了。
萧衍也觉得,阮琴一人之所为,倒不必殃及整个阮将军府。那阮将军当年为国有功,好不易认了个义子,也算是继承了他衣钵和香火。而如今,这个义子也十分有出息,在京畿大营为将,日后前途无量,必能为大晋谋事。
所以,萧衍不愿阮琴一人之错而牵连整个阮府。此事若是拿到明面上来,到时候少不了要牵连阮府。而若是就让赵大将军私了,也能省不少事。
赵佑楠是亲自去了阮府一趟,也是亲眼看着阮琴喝下的那杯毒酒的。
阮琴至死,都是满腔怨恨的。而也正因此,赵佑楠才并不后悔自己的这个选择。
这个女人,她果然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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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若此刻不杀她,日后她必然是个祸害。
萧衍和自己父亲叔父商议的事,明霞自然知道。而那位阮姑娘的死,也在明霞的意料之中。但其实,明霞是很不能理解那位阮姑娘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的,明明可以有个大好的前程,却偏偏走入了那暗窄的深巷。
她叔父虽好,可毕竟叔父并不喜欢她。男女情爱这种事,还是能有两情相悦才好。若是因爱生出痴怨来,当真是很没有必然。
人这一生,需要做的事情可以有很多,情爱不过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若有最好,若没有,也不至于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说到底,爱情这种东西,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所以,便是聪敏如明霞,她也实在搞不懂那阮琴姑娘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萧衍如今是越来越能探出妻子心中所想了,从勤政殿出来,到了朝阳宫后,见明霞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萧衍便随手挥退了随侍在身边的众人后,问明霞:“可是在想那位阮姑娘的事?”
夫妻二人成亲也有近一年时间了,一年来夫妻间相处蜜里调油,人前他们是高高在上的帝后,但人后,其实也就是再寻常不过的小夫妻罢了。人前明霞自会顾着礼仪尊卑,但私下关起门来,只有二人在时,也都不会在意那些虚礼。
彼此有什么话,也都会和对方倾诉。
见他问了,明霞自然就把心中疑惑一一说给了他听。
萧衍却说:“你那叔父,年轻时在京城里可是赫赫有名的一个人。当年朕虽还小,但有关赵大将军的花名,也是有所耳闻的。他出身高贵,又军功赫赫,再加上人也风流多情,自然就俘获了不少少女的芳心。只是,你叔父虽风流成性,但心里却是有底线的。既娶了妻,便就收敛了性子只好好守在家里了。偏你那位婶娘起初娘家出身并不高,让那位阮姑娘觉得自己是有机可乘的。”
“哪承想,你叔父对你婶娘乃是情深不渝。”他分析着说给明霞听,“那位阮姑娘想必是爱你叔父至深的,爱得够深,心思又不够磊落,便把自己的路越走越窄。”
“这样的女子……”萧衍笑着摇头,“若是心思够纯正,朕倒算是佩服。”
明霞认真看了他好几眼,不由有些醋意的说:“圣上这是羡慕叔父了?”
萧衍是羡慕赵佑楠,但他却也不想给自己招惹一个什么“阮姑娘”。听明霞这样问,他反应倒也快,忙说:“朕是羡慕赵将军,但朕可不想要个什么‘阮姑娘’,朕只希望皇后可以多爱朕一些。对朕的爱,可以一天比一天多一些,多到满满的一颗心只有朕才好。”
又说:“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方才在想什么,你定是觉得那位阮姑娘做法实在匪夷所思。是,她做法的确很偏激,但若不是最后存了和你叔父同归于尽的想法,就单纯她对你叔父的那片情,朕还是挺有些羡慕的。”
萧衍一边说,一边疯狂给明霞暗示。暗示她赶紧多爱自己一些,多对自己好一些。
明霞其实能明白他的暗示和他的意思,不过,明霞虽瞧着温婉端肃,但可不是任人捏扁搓圆的性子。明霞才不会肯落入他的圈套里,明霞只会反过去再给他设下一个圈套。
于是明霞先是沉默一瞬,而后又皱了下眉头,最终才鼓足勇气说:“好,臣妾知道了。圣上想纳妃,臣妾定会好好筹办此事。”说罢起身,“臣妾要去太后宫里请安了,不能多陪圣上了,圣上还请移驾回勤政殿吧。”
“什么纳妃?”萧衍也跳了起来,本能有些着急道,“朕在和你谈情爱,你提什么纳妃?”然后就忽然反应过来,他的皇后是故意的。
反应过来的萧衍,心中是又气又急又觉得好笑。怎么办?又不能把她如何,便只能将人抱起来往榻上去,在床上好好折磨一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