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个时辰的刻苦钻研,云舒合上书,一脸的卧槽!
原本他想着等恢复武功,这点儿心魔自然而然就会解除,所以也没有仔细看。这会儿认真研读了,才发现,被种下心魔的人,如果长久不能解开,很多都会心性剧变,这种变化很难说是因为心魔的存在,还是压力过大,反正都是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了。什么暴躁嗜杀,自卑狂傲,甚至还会干出种种匪夷所思的恶行来发泄。
比如之前侵犯少侠的那位权贵公子,人家原本还是铁杆的直男来着,坐拥十几位娇妻美妾。
武道上公认,心魔入侵的危害程度仅次于走火入魔了!
云舒不禁悲从中来,他是日了狗了,穿成这个倒霉催的男主之后,两大武学禁忌都被他遇上了。
而且还有一个更更重要的,心魔是精神层面的钳制,解除也只能靠精神层面的胜利,单纯武学的提升根本没用。曾经有长辈为被中下心魔的倒霉后辈输送功体来着,武功大增,心魔依然存在。不过武功大增之后有助于打败对手罢了。
也就是说之前他以为的武功恢复心魔自动解除,只是一厢情愿的臆想。
难怪便宜师傅将心魔这件事看得这么重。
云舒合上书册,眼下唯一值得庆幸的,易玄英暂时是自己人了。原本还想着等他完成招降叛军的任务之后,封个官职将人打发地远远的,如今看来,还是得先留在身边才行。
***
江图南正在书房里翻阅着一本书册,听见背后的推门声,他赶紧合上。
转过身来,果然是戴元策。
连通传一声都懒得,就直接进自己书房的,也只有这几个一路打拼过来的老兄弟了。
只是……江图南目光落在他一拐一瘸的腿上。
“你受伤了?”之前战报上明明是大捷,没提到他受伤啊。
戴元策苦笑:“挨了四十军棍。”
“什么情况?”江图南诧异。
戴元策将之前出的纰漏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陛下也没说怎么惩罚,让我自己看着办,我就只好按照往日的惯例办了。”
江图南无语,你还真是实在。
“没事吧?”
“没事,又不是没挨过。”
江图南摇头:“最近难得陛下有发脾气的时候。”
戴元策噗嗤一声笑了。其实主君以前发脾气挺常见的,谢景的一贯原则就是“功重赏,过重罚”。他因为战事失利也挨过好几次责打。如今提起发脾气这种事儿,竟然是很稀罕的了。
“我看你也习惯了这等好日子,小心那一天也挨板子。”戴元策好心提醒老朋友,
“你没看到刚才陛下的模样,依我看,这走火入魔的后遗症应该快要消失了。”他们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江图南表情微妙地看了他一眼:“我没担心。”
戴元策只当他死鸭子嘴硬,也不理会,目光落在桌案上。
“在看什么书?”
“地方上关于近期粮价的奏报,随便看看的。”江图南搪塞道,将书册塞到背后。
又咳嗽了一声,“那个,你来找我是为了龙禁卫开春装备更换这件事儿吧。”
谈起要紧的正事,戴元策也将注意力收回。
两人谈了没多久,就将几件事情谈妥当了。
戴元策准备离开,江图南送他到了门口。
戴元策突然转身,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刚才那本书,是话本子吧。”
江图南难得露出窘迫的表情来,“我……”
“唉,衙门里头办公,堂堂的尚书大人竟然在私底下悄悄看市井街坊的话本子,
这种不务正业的行为要是被属下知道了该怎么办?”戴元策调侃道。这家伙形象一贯严肃睿智,没想到还有这幼稚的行为。
“你刚才怎么发现的?”江图南面色尴尬,这家伙这么眼尖,他明明藏得很好。
“因为那本话本子我也看过。”戴元策好笑,所以一眼扫过封面就认出来了。
江图南脸色一怔,盯着他:“你也看过?”
“是啊,上次在夏德胜的书房里头也看到了一本,真不知道你们怎么了,一个两个的看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
江图南表情古怪,“你看过内容?”
“简单翻了两页,不就是说一个书生病逝,魂魄不灭,附身在了另一个人身上,搅风搅雨嘛,很无聊的。”戴元策挠了挠额头,不明白同僚怎么突然都喜欢这些市井流行的东西了。
江图南仔细看着他的表情,半响,叹了一口气,他抬手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算了,元策,你还是好好加油干吧。”
“啊?”戴元策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
城外深山,曾经的大梁皇陵之前。
“为什么?为什么?”
紫虚真人跪在地上,此时他的面容更加老迈不堪,头发雪白,皱纹交错,挺拔的身躯岣嵝成一团,任何人看到他,都不会怀疑这是一位将行就木的老者。唯一的生机可能就是那双眼睛了,带着跟面容不相符的亮光。
但此时此刻,这双眼睛里头充满了震惊疑惑,近乎疯狂。
布局生变,后路被断,眼看着这百般谋划的一局将尽破局,他万般悲愤,拖着残躯来到了这个地方。
在大梁太、祖皇帝的陵墓之前,他以残余不多的生机性命为祭,完成了人生最后一次占卜。
想向上天询问,大梁的国运,还有没有最后一线生机。
水银珠在黝黑的龟甲上反复盘旋,展现出的卦象让他疯狂。
上头明明显示着,大梁国运还有旺盛的生命力,与之前的占卜并没有任何不同。
可如今自己面对的却是连续不断的失败,穷途末路,现实结果如此残酷打脸。
难道皇朝走到了绝路,连上天也抛弃他们,所以给予这等玩笑一般的占卜结果吗?
他费解,他不服,他迷惑。
颤抖的手再一次拿起龟甲,试图再次占卜。终于,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打断了他近乎癫狂的举动。
“师兄何必如此执着呢?”
伴着柔润的声音,一个身影踏雪而来,他脚步轻缓,宛如从天而降的谪仙,如果忽略手中的那一柄长剑的话。
白鹤搀着他的手,在前头引路。
“你这个欺师灭祖的叛徒!”看到段无音,紫虚真人眼中浮现恨意。
都是因为这个妖孽,扶持谢景这等逆贼,才有如今的天下大乱。
“就算你不顾师门,不顾朝廷,你就不怜惜天下苍生?”
“天下苍生与我何干?再说,不破不立,破而后立,焉知战火之后,不会是崭新的生机。”段无音笑容温柔。
“胡言乱语,谢景小儿登基,将来天运不在,有什么后果你最清楚。”
“不外乎天下再乱一阵子,人死得再多一点儿罢了。”段无音无所谓地道。
“师兄口口声声怜惜苍生,当年我南泽王府的数百口人,还有南泽城内的数十万百姓,难道他们不是苍生?”
“却被武帝引入外敌,一朝灭绝。”
“前事因,后事果,如今不过轮回报应而已。”
紫虚真人捶胸顿足,“当年师父知道对不起你们段氏一族,更知道你心有怨气,收你为徒,正是为了补偿,你却假装放下,潜心修道,暗地里行此阴险之局。”
段无音露出讽刺
的笑容:“是师父真是太天真了。难不成几年的养育之恩,就能将杀父灭族之祸消弭?”
“若这样,天下哪里还会有这么多纷争呢。他老人家当年一念之仁,没有对我赶尽杀绝,如今便是这般结果。”
“不过我却没有这个妇人之仁的毛病。”
“入山以来,师兄照顾我良多,今次在此道谢。”段无音朝着紫虚真人,毕恭毕敬地弯腰行礼,然后提着剑走近。
“你动手吧。”紫虚真人早知道自己命数将尽,已看淡生死。
段无音走到他面前,却没有急着动手,。
“今次来见师兄一面,是想请教一件事,师父临终之前,以身为祭,行逆天改命之法,不知究竟应在了哪里?”
紫虚真人一怔,旋即仰天大笑,“你这逆徒,原来也有忌惮之事,哈哈。”
支撑他走到今日的,唯有师父坐化之前的那一线希望了,怎么会透露给这个叛逆知晓。
“我也不欺负师兄,若是师兄原意说出这个秘密,我也用自己的秘密交换如何?”段无音知晓,对此时的紫虚真人来说,任何威胁都毫无用处,唯有等价交换。
“你有什么秘密?”紫虚真人嗤笑。
“一个师兄绝对会感兴趣的秘密。”段无音缓缓开口,“其实我也没有那么丧心病狂,真的祸患天下苍生。想要天下安泰,总有为新朝补足气运的法子,师兄不想听一听吗?”
紫虚真人怔住了,难不成这逆贼真的有方法?
“师兄怎么样?愿不愿意做这个交易。”段无音笑问。
“好。”死到临头,他心中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件事了。他深知段无音品性,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坑他。
“天机难测,师父临终之前,只说了“知易行难”四个字而已。”紫虚真人冷冷说着。
段无音垂下眼眸,慢慢品味着这四个字,解释太多,以他之聪慧,也很难确定。
半响,他抬头问道,“师兄侍奉在侧,所见所识,应该不止如此吧。”
“师父当初摆下的祭坛图纹,”盯着他,紫虚真人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我看着很眼熟,似乎跟你十年前曾经用过的那一套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段无音脸色骤然变了,却很快恢复如常。
“多谢师兄告知。”他躬身一礼。
然后凑到紫虚真人耳边,轻缓地说了一句话。
只是几个字,紫虚真人猛地醒悟过来。他死死盯着地上的龟甲卦象。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他抬头盯着段无音,目呲欲裂。
“你、你……你这个奸贼,竟然丧心病狂到如此境地,你简直不是人!”
段无音笑了笑,长剑向前一刺,立时穿心而过。
紫虚真人一时却没有死透,在地上翻滚着,目光落到段无音身上,双手紧扣地面,缓缓说道。
“行此恶毒之事,你迟早要有报应的,我诅咒你,人生最恐怖的事情落到你身上,让你生不如死。还有你扶持的人,身死族灭,永不超生。”
伴着血沫,这句话宛如地狱传出的声音。
段无音唇角的笑容消失,手中长剑一挥,白光闪过,紫虚真人首级落下。
咕噜噜滚了两圈,没有闭上的双眼却依然丝丝盯着,吐出最后的话语:“你将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寒风吹过,四周彻底冷寂。
段无音站了片刻,面无表情抖动长剑,赤红的血珠散落在洁白的雪地上。
他收起剑,转身吩咐:“走吧。”
白鹤上前握住他的手,领着他往前走去。
身后,紫虚真人身体暴起一团火光,很快变成了一小团灰烬,寒风吹过,飘散无痕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