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的声势浩大，迤俪华贵，全皇城的百姓至今仍然津津乐道。
有一辆明黄的马车安静地奔驰在官道上。
马车内是一对极为出色的男女。
那男子丰神玉采俊美无双，一袭绛紫色的华服更显尊贵，衣襟收口处是精致的银线锈成的龙形图纹，若不是他冷沉着一张脸，还真可谓是一淙之潇潇美男子。而那女子在他身侧居然没有被敛去半分光芒，她星眸微闭，安静地靠在蒲团垫子上。几绺发丝垂落在光洁的额头，眉目如画，顾盼之间流光溢彩，也是个绝代风华的出色人物。
一路上两人都甚少交谈，可是彼此的目光无意识地交织在一起，淡淡地，狭小的车内弥漫着恬然安逸的气息。
马车已经穿过了含璋门，再过片刻就可直达帝皇所在的天乾宫，沉默多时的暮琉景突然轻咳起来。
她幽幽的眼眸看他，不知道是否该开口问他是否有所不适，但见暮流景面容倨傲而冷漠，她眉睫不自觉地轻扬，转头盈盈地看着车窗外的盛景。当看到许多的臣子下马步行，而他们的马车依然没有要停下的动作，带着疑惑重新将目光放到他身上。
“宫里是不是不能骑马？”可是为什么他们的马车却一路畅通无阻，守卫皇城的士兵甚至没有查看车内是什么人就放他们入宫了。
暮琉景挑起帘子的一角，凤眼微眯，“不过是些小卒子，自然不可能驾车长驱直入。”
“看来王爷真是权势滔天呢。”只要顶着瑞王府的旗号，谁听了都要给他三分薄面，恭谨以待。清颜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她的夫君竟然是这样一个男子。
正在沉思时，感觉到车身一震，驾车的男人回头说道，“王爷，已到天乾宫。”
“下车吧。”暮琉景瘦削的下颚微仰，眼底深沉地涌动着层层乌云。
帘子缓缓被拉起，他握住清颜的手，无声示意。
清颜站稳了步子，轻吁了口气，外边的天地真是大得很啊！她的目光淡然地望去，却惊觉满朝的文武几乎都在看着她。他们是在好奇英明一世，伟岸不群的瑞王爷究竟娶了怎样一个女子。可是又不敢太过放肆地看她，眼眸垂得极低，恭恭敬敬地迎他们下车。
颜不禁失笑，理了理裙裾换上无懈可击的完美仪容。
暮琉景刻意放慢了脚步，等着她与他并肩而行，幽深的眸子里藏不住欣赏。这个女人在这样的阵仗前居然还能如此雍容优雅，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王爷，”清颜拉拉他的袖子，“似乎有人到了呢。”
明黄的马车，顶部镶嵌了红色的珊瑚，大红色的流苏垂在轿子四边，就连车夫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而站在他们身边的臣子们又是一脸诚惶诚恐，当今天下除了四皇子还有谁能有这样的地位来。清颜心中陡然生出一丝不安来，怕是只有他了吧。
暮琉景的神色有些异常，清颜感觉到他的身体明显僵硬起来，再朝那边看去。
一身白衣在薄薄的旭日中明晃晃地刺痛她的眼睛，那人清瘦修长的身影翩若惊鸿，眉宇间是满是矜贵谦和，淡笑如风地朝他们走来。
“四哥。”他温声道，一股淡如花雾的香气沁入她的身体里。
清颜凝神，低婉地笑着。
“四皇嫂。”暮流轩的睫毛颤了颤。目光缓缓地移向她，他的眼珠乌黑潮湿，面容有些恍惚的透明。
等看到暮流景冰冷的眼神，他又云淡风清的笑了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错觉。
暮琉景淡漠地回应：“太子殿下，我许久不进宫，不知道母后还好吗？”
“四哥，母后很惦记你。有空带着四皇嫂一同进宫去陪陪她吧。”
“续雪，外头起风了，你先进去陪陪母后吧。”太子温柔地对身旁女子说。
清颜抬头，正迎上林续雪忧伤泫然的笑容，她的瞳人里弥漫着轻薄如月光的雾气。
“是，殿下。”林续雪行礼告退，与暮琉景擦身而过，眼底似乎含着晶莹的泪光。
暮流景的心蓦然被抽紧，看着那一抹柔弱的身影，怅然若失地皱了眉头。
这一幕清颜真真切切地看在眼底，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哽咽住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无尽的苦涩蔓延到了心底。
她孤单地站在那里，有些黯然。
夜色像是浓墨渲染的水墨画，透出白光，几颗疏疏朗朗的星辰挂在天空中。
“祝辰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天佑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满朝的臣子恭祝辰妃寿辰，觥筹交错，华光溢彩。
清颜看到龙椅上垂垂老矣的皇上，他的双眼没有丝毫的浑浊，洞察敏锐，似乎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他的左右两侧是当朝最受宠的两个妃子，其一是皇后，高贵典雅，凤眸凌厉；另一个是今日宴会的主人辰妃，她是个极为年轻的女子，丰韵华贵不失仪态，含笑应对，想来也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
“琉景皇儿，这是你的王妃吗？”皇上温和地看向清颜，锋利的眼神却如同审视。周围大臣们的目光立刻围聚过来，一个个好奇地打量起她来。
暮流景、暮流轩几乎是同时放下杯子，侧目凝眸朝她望去。
“苏清颜拜见吾皇万岁！”清颜顺着皇上的目光，盈盈一拜，素纱薄裙飘飞如云。
她的笑容淡淡如月华，宁和如清泽的水纹，从容而淡雅。
暮流轩在席间举杯，静静地回望她，神情里有种深黯寂寞的脆弱和心疼。“四皇嫂，夜凉露重，赶快起身吧。
清颜淡静地含着笑意，感激地看他，可是仍跪在地上没有起来。
“太子殿下，皇上还没有说话呢。”说话的人正是今日宴饮的主角辰妃娘娘，她眼含妩媚，若有似无地打量皇后的反应。
皇上满意似乎对于太子并无不满，依旧和蔼地笑着。众臣们面面相觑，一时间又不敢多说什么，心里却犯起嘀咕，数年前的市井传言莫非是真的，太子殿下和瑞王妃之间果真有千丝万缕的纠结。
“瑞王妃，请起。”皇上是笑着对她说的，可是眼底却深藏了探究的意味。
清颜起身，在宫人的伺候下坐到了暮流景的身边。
于是朝臣们开始了最初的宴饮，丝竹管弦阵阵奏响，不绝于耳，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宴席上，暮琉景始终冷沉着脸，平素都知道四皇子不喜与人攀谈，可也没有在天子面前冷面含霜过。
“王爷，皇上在看着您呢。”清颜淡淡地开口，知道他是在气恼自己。况且此刻她犹如芒刺在背，那皇上的目光不时地望向她，只得小心地应付着。
“本王知道。”暮琉景冰冷黯然地说。
“既然知道，王爷还要如此吗？”今日是辰妃寿宴，本该君臣共乐，若是谁坏了皇上的兴致就是和他过不去，免不了落人口实。
暮琉景直视清颜含笑的容颜，从心底窜出一股深切的恼意。
她唇边的微笑有丝颤抖，清澈的眼波幽黑幽黑的，面色苍白，在这幽黑与苍白之间有种绝世的美丽。
“王爷，我只想告诉您，不要一些已成定局的事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东西。”因为有些事再怎样去想也无法改变，而有些事只要你愿意就随时可以拥有。这一句她是在对暮流景说，也是在对流轩说，说服自己忘记前尘过往的种种，即使她过去真的…………
那也只能是曾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