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倾己一生的漫长,她透过杂草缝隙看着已经空当的破庙,女人赤luo的躺在地上,头正好偏向她,眼睛睁得很大,仿佛在看着她,又仿佛透过她看到更远,她的下身一片狼藉,那些星星红点。。。柳琪妍一阵哆嗦,使劲的用手捂住惊恐的嘴巴,闭上双眼,豆大的眼泪就落了下来,砸在地上,溅起四周的尘土,在阳光的照射下,纷纷起伏游走。踉跄的站起身,向着女人走去,一步一步,仿佛都若千斤重,然而,她没有拖着腿扶着墙,只是艰难的迈出脚,一步一步缩短着她和女人之间的距离。女人刚刚似乎已经干涸的双眼又有了点水气,她看着柳琪妍用手紧捂着嘴巴,那双如星般的眸子沁满了泪水,一滴一滴掉下来,马上又沁满。女人动了动手指,伸开一直握拳的左手,一块通体洁白的双圆状玉佩滑落出来,一根红色的线套在玉佩的中心,另一头套在女人葱白的手指上,女人看着柳琪妍,动了动嘴唇,艰难的吞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已经没有血色,甚至还有些爆皮。柳琪妍穷极一生的力气走到女人的手边,“噗通”一声跪下来,膝下的尘土受到撞击,不安的在空气中起伏。柳琪妍颤抖的手,缓缓伸向女人手中的玉佩,通体洁白的玉,在阳光下泛着炫目的光泽,甚至可以看到女人紧握玉佩时沁出的汗水。柳琪妍僵硬的解开套在女人手指的红线,将玉握在胸口,玉很寒气,仿佛可以吸走她娇小身躯所有的温度。她已经哭的快要晕厥,再有一阵风就能倒地一样的单薄身躯在阳光照射下瑟瑟发抖。她就那样看着女人,忽然,女人的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微笑,她的眼睛看着屋顶,仿佛看到了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柳枝四周微风寻寻,满园百花齐放,柳絮翻飞,似梦似幻。。。柳琪妍忙也抬头看去,只是满屋的蛛网在阳光下泛着银光,若隐若现看不真切。遂低头想看个究竟,这个女人到底在看什么?
十多年后,柳琪妍仍然在想,如果当初没有看到那抹奇异的笑容,她也不会抬头去看女人到底看到了什么,如果她没有那一刻的失神,也许女人永远就在她的注视下活着。为什么仰首低头之间,便能错过一个生命,她从来不知道,生命陨落,可以那么容易那么快速,快得她措手不及。
刚刚还是烈日高照的天空,忽然雷声乍起,暗云涌动,风声肆虐。柳琪妍找来一床破草席裹住女人不堪的尸体,拖着,一点一点挪进山间一人大小的土坑里,没有人知道她一个小小的7岁孩童怎么做到的,但她真正的用了一根树枝还有一双小手将女人埋葬了,天色渐暗,四处野兽出没的声音已经开始明目张胆。柳琪妍在山间寻来一株不知道是什么树的幼苗种在了女人的坟前,一切都按照孩子的设计做完,她跪下磕了三个头,再抬头时雨水倾盆而下,树苗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终究没有倒下,柳琪妍将玉佩带在脖子上,转身向着山下走去。
柳琪妍走了一阵,总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忽左忽右,辨不清方向。她加快脚程,几乎是跌跌撞撞的小跑而去,然而,那种感觉依然存在,天黑的只能看见近处景物,大雨如瀑布般将天地之间织成一张银色的网线,柳琪妍的视线被雨水模糊,她慌乱的去抹脸,只是,那水一直抹不干。她的力气一次又一次的枯竭,她的信念一次又一次的支撑自己爆发出一次又一次的力量,可是,真的要用到尽头了。山路那么滑泞,她跌倒了又快速爬起,不敢回头去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一味的向前跑,向前爬,泥水溅了一脸,瞬间又被雨水冲刷掉,这一次,她不再挣扎着爬起来,只是使劲的翻了个身,眯缝着双眼,向身后的路看去。这一看,柳琪妍求生与绝望的意识相互错节,求生意识萌生是因为看到身后之物明白,死在这群畜生手里,柳琪妍是何其不甘,绝望意识萌生是因为,凭她一个7岁孩童,必死无疑,身后是两只雨天出来扑食的狼,在夜色掩映下,那四只眼睛闪着幽幽的绿光,看见柳琪妍停下来,便转着圈的盯着猎物,贪婪,凶狠。
“嗯~”柳琪妍呻yin着用胳膊支起上身,她的双手已经血肉模糊,在雨水洗礼下,甚至能瞧见森森白骨。她用双腿努力的蹬着湿滑的地面,一点一点向后蹭去,那样艰难,那样吃力。蓦地,一只狼腾空而起扑向柳琪妍,另一只狼从地面直冲向她,“不!”柳琪妍抬起一只胳膊挡住脸,声嘶力竭的吼出一声不,绝望,愤怒,不甘。。。一阵破空声在雷雨的夜晚里显得不那么突兀,柳琪妍甚至没有注意到这声音,便被落下来的狼狠狠的砸在了胸口,柳琪妍闷哼一声,疼的龇牙咧嘴,头晕眼花。恍惚中,有很多杂乱的声音响起,似是人声,似是风声,好像都离她好远,越来越远。
满园的柳树垂丝绦,正值艳春季节,万般柳絮飞状,似梦似幻。孩童的欢笑声,丫鬟的心惊声,鸟儿的鸣叫声,满满的充斥着整个园子。
“妍儿,过来。”女人精致的面容,巧笑嫣然间风情万种,玉般通透的皮肤白皙无暇,一双若星明眸温柔的望向柳琪妍。
“娘!”柳琪妍拿着毽子撒着欢的跑了大半个园子,奔向躺在竹子躺椅上的女人,后面跌跌撞撞跟着一个大她两三岁的丫鬟,女人放下手中的摇扇,伸出葱白手指将柳琪妍散开的冲天发髻重新盘起,捋了捋她的青丝,微微一笑,柳琪妍看着女人温柔的面庞,她只觉得那一笑,便满园的百花逊色,从此,不再有女人入了自己的眼,她的娘亲一笑可以倾城,她将来亦可一笑倾国。
“娘,爹这月什么时候来看我们啊?”柳琪妍眨着漆黑如星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层扇影。
“快了,爹说妍儿要乖,他就会带着妍儿最爱吃的东城甜汤来看妍儿。”娘的声音如涓涓细流,缓缓流出,仿佛比春天的太阳更和旬。
那是一个微凉的清晨,柳琪妍转醒,忽然觉得那日的早晨安静的诡异,没有鸟鸣,没有娘亲唤床的声音,一切显得如此不协调。她快速的穿好衣服跑向娘的房间,在园子的中间,她看见娘背对自己站着,那一身白衣,衣袂翻飞,一头青丝披散在肩后,那样清傲的娘仿佛要化仙而去。娘的对面还有两个人,娘的背影挡住了来人的面容,她略缩了缩头,藏在了漆红的木柱后。
“侯爷,他们?能逃脱吗?”她听到自己母亲问来人。很多年之后她再次回想娘的那句问话,才听出来那份颤抖,那份恐惧,貌似一句问句,却是在安慰自己相信事实,又那么担心,遂加了句“对吗?”尽管没有人回答。只剩那句“对吗?”在春天的日光中回荡,一圈一圈地荡漾开,直到听不到回音。
“笿妹,离开吧,这是对你和妍儿最好的出路。”来人是个女人,声音婉转,却略带生涩,何苦呢?这个不为名利,不畏权势,不为荣华,不畏权贵的傻女人,带着孤女独居深院,深入简出依然逃不脱那个府邸被诅咒的命运,如若没有当初笿妹与侯爷的邂逅,怎会在七年后,被迫选择逃离?
大汉明年间,晋国开国侯公然藐视朝廷,祸乱朝纲,与乱民勾结,企图以螳臂之能兴师造反,按晋国律法,开国侯爷子女,男丁15岁以上尽数腰斩,7岁以上发配边疆充军终生,永世不得当朝为官,余下皆贬为奴籍,侯府所有女眷女子13岁以上统赐白绫一条,7岁以上变卖风流场地,永世不得脱离娼籍,余下皆贬为奴籍。一时间,整个侯府的房梁上,白色绫带随风而起,一具具女尸高悬正厅。晋安的城南广场上一道令箭落地,一股股滚烫的血液就溅在了落地的木箭上,在炎炎春日下,居然能看见新鲜血液冒着白气。百姓纷纷攒动头颅,窃窃私语,所有人都在感慨,昨日还是门庭若市的开国侯府竟在一夜之间门可罗雀,整个府邸阴风阵阵,听进去收尸的仵作讲,似若有女子凄美的歌声绕梁不去,风声乍起间会变得凄厉无比,叫人毛骨悚然。
梦外世事变迁,易若流光。柳琪妍一阵昏迷中仍在梦里眷恋那份娘亲的温暖。
“弥足珍贵的东西始终叫人在失去后倍加想念,醒来,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悲怆与痛苦。”林梓轩道,男子一身藏青儒袍,一条白色腰带间缀着一块原石红宝珠佩饰,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只见他目光深邃,高高的鼻子下面是一双紧闭的薄唇,下巴尖尖,整个轮廓呈现一种清晰分明的白净,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清雅傲气流动。
“你说得对,所以,当父皇的戒心对着柳辕的时候,就注定了父皇要失去一条左臂,当他醒来的时候就会发现,原来,梦里糊里糊涂丢了臂膀,清醒的时候也是会痛的。”纳兰烨闲坐茶几前,一边细细的押茶,一边用食指来回磨索着杯口,狭长的双眼眯成一条缝,不时有精光闪过,这就是传说中的慧黠,单看他的眼睛的确有些像狐狸,奇怪的是看到他的眼睛就会忍不住的去看他的脸,这时,才会明白为何会有风神韵朗这种词来形容男人了,只见少年二八年纪,高挺着鼻梁像要傲视群雄般自成王气,浓黑的眉毛与狐狸一般的眼睛搭配起来,却奇迹般显得阳光正气,噙着抹淡淡的笑,只是略微轻扯嘴角,角度适中,不是很亲切,甚至让人有种疏远的感觉,他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威慑霸气,好像是只要他站起来,其余的人都不能抬头一般。
林梓轩回头看了眼纳兰烨,轻轻笑出了声。“如果不是失去这一条臂膀,纳兰你,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只是,太子殿下徒做了嫁衣,恐怕不会轻易罢休。”他往上掳了掳袖子,手顺势撑着大腿站起来,一边摇着头笑道,一边往茶桌边走,走到纳兰烨对面一坐,便拿了一茶杯举向纳兰烨,看也不看他一眼,嘴努了努茶杯。纳兰烨也不理会他,就自斟了自己的茶,一边押着一边转向窗前。夜色静谧,远蓝的夜空显得空旷了许多,月亮很圆,几乎没有星星。“今天是十三了吧。”像是在和林梓轩说,又好像根本不需要谁接茬。林梓轩十分配合的自己倒了杯,独自押着,也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