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快亥时了,外面风大得紧,您这会子要去哪?月黑风高的,那天……”冬晴看了看外面,黑呼呼的一片,心里一急便不管不顾地说道。
“那天是哪天?”紫涵猛然抬头看她,目光如有实质。
冬晴有些不自在的垂了垂眸,却很快就抬起眼皮来与紫涵对望,只是眼中泛起一丝湿意来。
“那天……我去倒水,看到有人拿刀往小姐屋里扑,我……”到底还是觉得心虚,偏过了头去,不敢与紫涵对望。
紫涵立即觉得释然了,那天刚醒,所知的人不多,只有冬晴外出了一会子,便有人来行暗杀之事,说不怀疑是不可能的,如今她自己先提出来了,紫涵的疑虑倒消了,先前在太夫人屋里冬晴的表现如果还不能表明她的忠心的话,这个世界上怕也再难有更忠心的仆人了。
“那天你不进来是对的,你也不过是个弱女子,进来了徒增伤害罢了,我还要顾及你,反倒束手束脚。”紫涵用未伤的手拍了拍冬晴的肩。
这个动作不像是主子对下人的,倒有点像是朋友之间的互动,冬晴愕然地看着紫涵,小姐自那次醒来后,好像变了一个人,变得爽直大胆,又有本事了,浑身透着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倔狠劲,最重要的是,变坚强了。
“小姐……”看到主子有险,没进来帮忙,临阵脱逃,主子不计较,反而还安慰,冬晴的声音既愧又感动。
“经了这事后,你在我的眼里就不再是下人了,我若能渡得过这一次的难关,你以后便是我的姐妹,我苏紫涵也许一辈子不得飞皇腾达,但有我一口吃,就不会饿着你。”紫涵郑重而真诚地对冬晴说道。
冬晴下意识就要下跪,她是苏家的家生子,生来就是苏家的仆人,七岁起便服侍大小姐,大小姐是她的主子,这是她生来便有了的常识,突然被紫涵如此平等如姐妹般对待,她诚惶诚恐……
“使不得的……”
紫涵单手稳稳托住她道:“少来这些虚头巴脑的礼,以后只有你我在时,我们随意些就好,你应该知道,我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如今只是怕你跟着我会遭连累……”
“原就是小姐的奴婢,便是为了小姐死了,也是应该,是冬晴胆小自私……小姐不嫌弃,不怨责,还……”冬晴终于泪如泉涌。
“我看的只是心,说了那一次便是你进来了,也救不得我,你也才十六岁,哪见过刀光剑影,我不怪你,真不怪你。”紫涵又拍了拍冬晴的肩,美丽的凤眼坦然诚诚挚。
冬晴哭得更凶,紫涵无奈又拿帕子帮她擦泪,冬晴忙自己接了,抽泣着问:“你还要去哪?”
“你莫要跟来,我一人去就好。”紫涵拿起了件锦披就要往外走。
冬晴哪里肯,忙接过帮她披上,仍是苦劝:“您也知道那天就有人要行那暗杀之事,如今您还……”
说起来也奇怪,那天那人没能杀掉自己,应该发现自己有些功夫底子才是,为何好像公主并不知情似的,似乎并没有防备……
紫涵甩甩头,懒得多想,去了后堂拿了根竹笛就往外走。
八府巡案府的院子因为公主的嫁入而比以前扩大了一倍有余,院子里许多绿化还是新栽不久的,就是那人工湖,也是紫涵来京以后才着人挖的,从紫竹院去人工湖的这一条路,紫涵不知走过多少遍,以往的那许多次来去匆匆,一心只为了如何快些建好这座园子,让好相公读书公务之余能有个景色怡人的去所,而今次,虽然月黑风高,路旁景致影影绰绰,提着一盏气死风灯,紫涵却有了闲心借着灯光欣赏灯光下的湖光秋色,那一日,刺骨的湖水淹没头顶,公主那张嚣张而得意的笑脸如魔鬼一样再一次钻入她的脑海。
忍不住,紫涵攥紧了拳头,夺夫杀命之仇,不共戴天!
湖水边,寒风簌簌,紫涵一袭白色狐裘锦披,迎风而立,单手执一管短笛,轻轻吹奏,一曲《青花瓷》婉转动人,笛音幽幽,如泣如诉……
且说上官逸文被公主气得拂袖而去,借口公中有事,其实出得大门,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却茫然一片,抬脚却不知自己要何去何从。
他因生活穷困,不得不娶商贾女为妻,曾几何时,这是他内心的一根刺,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奇耻,所以,当平安那双爱慕的双眸落在他脸上时,他明知家有糟糠,却并没不回绝,任公主的爱慕一点一点漫延,甚至他还故意在她面前表现,故意引起她的注意……
就是要娶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来一雪前耻!可如今呢,娶回屋里的那位倒是贵不可言,可还是他想要的妻吗?那样凶悍霸道,那样心狠手辣……
他不禁打了个冷禁,抬脚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走,脑子里昏昏愕愕,连迎面奔来一辆马车也没注意,那马车呼啸而过,挂着了他身上那件蜀锦绣连理枝常服的衣袖,只听得一声“嗤”响,广袖被撕去了一大截,上官文逸呆呆的垂头,眼前却浮现出紫涵在灯光下为他绣这件常服时的模样来,那样温婉可人……“相公,天凉了,这件夹衫穿着正好……”
一股怒火便蹭地一下从心中冒出,回头对着不远处正停下来的马车便骂:“大胆狂徒,本官的衣服你也敢撕!”
马车里正好下来位年轻贵公子,一身华服,头戴金冠,正担心上官逸文被撞伤,想上前来询问,就听到上官逸文大骂出口,一双剑眉几不可见地聚了聚,原本要问出口的话便咽了回去,挑了眉看了自家车夫一眼道:
“寒石,你去问问,看附马爷那件衣服要赔多少银子,爷双倍赔他就是。”
这话带着淡淡的不屑和轻蔑,正好让上官逸文听到,上官逸文气得脸色发青,心中正是郁堵难消,无处可发泄,有人正好撞上来,权当出气桶了,原本斯文温润的他便怒气冲冲的冲上前去骂道:“岂有此理,本驸马的衣服便是你有钱也赔不起,乃是拙荆挑灯赶制……”
“本世子从来不知,原来平安公主也会女红刺绣。”那人不待上官逸文的话说完,又冷冷地轻嗤道。
这话犹如一桶冰水浇上官逸文的头顶,他恍然才反应过来,原来身上的衣服是紫涵为他亲手绣制的,原来刚才那一刹那的火气,竟是因人毁了她的心血所致……
“听说驸马乃是依仗着苏家女的资助才能进京赶考,不过一件常服,就对本世子发此大火,果然是勤俭之人……”他正发呆,那人不紧不慢的又说了一句。
这话正刺中了上官逸文的逆麟,他顿时恼羞成怒,若放在平时,以他的八面玲珑怎么会忽略对方的穿着打扮和马车的排场,偏他今天原就在家里受了气,正心灰意冷之时,又被人如此讽刺,怒火便蒙住了双眼,扬了手就要打那人的嘴巴子。
只是手腕才扬起,就被人捉住,腕间如被铁钳夹住了一般,痛得动弹不得,对方的声音冰寒刺骨:“好歹你也是新科状元,怎地如此粗鄙无礼……”
“放开本官,不然,本官将送进顺天府大牢。”街上围了不少看客在一旁指指点点,如同看戏一般的小声议论,上官逸文被那人如猫戏老鼠般的抓着,颜面丢尽。
“顺天府么?那庙也太小了吧,本世子不介意去宗人府与驸马爷理论理论!”那人对上官逸文的威胁不屑一顾,声音越发的散漫不屑。
二人正僵持时,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哎呀,那不是青昱兄吗?你怎么和逸文在一起?”
那人抬眼一看,懒懒地甩开上官逸文的手,抬手向来人作了一辑:“臣许青昱见过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