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的角度看,只能见到其背影,但见那背影,他似乎都能感觉到昏昏欲睡,有些想笑,但更多的是好奇和莫名。
过了一会儿,那人有了动静,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替他掖了掖被子,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嘟囔了一句。
“还好。”
说完便感觉到床边凹陷了一块儿,而那熟悉的触感则又贴在他的面颊上,只是温度改变,这一认知让他一怔。
那东西原来是……
被火烤热的手十分滚烫舒服,贴在他冰冷的脸颊上让他微笑的唇角僵住了。
随即感受到那手又在无意识的挪动,一会儿到他额前,一会儿是脸颊边,一会儿是眼睛上……
他终于知道。
趁她的手离开眼睛之际,他缓缓的睁开眼。一双墨玉般瞳眸深邃一片,不知所想的,就那么凝视着床边的人。
火光照亮她的剪影,她直接侧躺在他床边休息,睡得很安静,而头发散乱在脸边尽管虽然看不清,但他似乎能看到那满脸的疲惫。
缓缓抬手,将她的手放在脸上的手轻轻握住,放在一边,自己则轻缓的压抑住吃力的坐起身,借助火光环视了四周。
一室凌乱。桌子上布满了草药布条,架子上挂着染血的毛巾;离床不远处有个火盆,看回来,他身上盖了大概有五床的被子。
“我睡了多久?”
静悄悄的房间,突然响起了他的声音,温和醇厚如春风般好听的嗓音因病弱而显得有些沙哑,低低的,有些虚弱,情绪确是淡淡的。
他是对着空气说的,可空寂的房间里突然传出另一个男人的嗓音。低沉浑厚,内敛又高傲疏离。
“三日。”
“为何不现身?”
那声音笑了,是一种包含多种意味的低笑。
“这女子一直在你身边,我没机会插手。”
这话令空气有陷入短暂的平静,片刻后,床上的人才开口:“她一直在这儿?”声音依旧淡淡的,没什么变化。
“从你晕倒之后一直就在,”顿了顿,“老实讲,她对你,比你对自己好多了。”
云沂早得知自己要发病,故此早早准备,然而却没算准时间,在那日又突然去了骊山后山,后来他找到这里时看他果然发病,而还没动作,却注意到这女子。
擦酒精,生火堆,扇风,盖被子。外面下了两天两夜的雨,她时不时的要冒雨出去采药,回来还亲手熬药,甚至为了怕他的脸冻伤,想到用手捂脸等等,这三天三夜,他看着这女子一刻不停的照料云沂。
老实讲,他被这女子的举动给惊讶了,因他偶尔会去办事,偶尔会暗中跟随云沂。这些天这女子表面上若即若离,对云沂疏远谨慎,他是看出这女子不大愿接触云沂,就这一点他是觉得她挺厉害。
而以这种状况下她竟然能做到那些,着实让他楞了半晌,由此也出乎意料的没出来阻止。
但更令他惊疑不解的是云沂。所有人都看的出来,这女子对他有很强的戒心,可他却似没在意,反而如一的接近她。
“你对她很用心。”
……“她兄长嘱托过我,要我代为照顾。”
“……不只这个原因。”不是询问的,是肯定的语气。
“你认为有何原因?”
虽是夜晚,但似乎能看到床上那看似柔弱的男子向他投来的静静的,深邃的眼神,其中隐藏着轻描淡写便释放出的强烈的压迫感,而其中依旧是一处黑洞,令人越探究越好奇的深渊。
相处了这么些年,夏孤临自认解读了些许当初那如谪仙般的少年,但随着年岁的增长,当初的少年俨然变的更加优秀,一些没看透的问题便也愈加神秘。
他经常在经历一种情况,上一刻也许他觉得自己看透了他,下一刻却可能会更加不解。
不过他并不着急,许多年过去了,他依旧喜欢这种解读的游戏。
他笑了笑:“我猜不到,不过你不可能爱上她。”顿了顿,“云沂,你站的太高,普通女子攀不上你的台阶。”
“……孤临,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了解我。”
“我不算了解,我只是知道这种庸俗的原因不会出现在你的解释中。”
沉寂了会儿,床上的人问:“事情进展如何?”
对于他切开话题的询问,夏孤临也不理会,回答道:“‘他’早已安排妥当,不过因你中途离开而耽误了两日,一直在问你的消息,我方一直在应付。”
“……‘他’已经定了吗?”
“已定。”
“……走吧。”说着他翻身起床,因身体虚弱,所以动作徐缓,因怕吵醒俪黛,所以在说话时便点了她的睡穴。
“现在?”
“恩。”
“……她呢?”
“子书墨玉本不打算让她牵扯进来,况且她一心想离开骊山。”
“离开?为何还不走?”
这话令云沂沉默了片刻,良久后他缓缓开口。
“你先出去等我。”他没有回答问题。
通常情况下,云沂不回答的问题,夏孤临都不会再追问第二遍,因他知道他自有分寸。
夏孤临离开后,卧室再次寂静的只剩火苗攒动的光影,夹杂着柴火的燃烧声。突然发现好像他们两人经常伴随着寂静和柴火……
低头将视线在此再次落在床边那身影上,他发现她的脸被头发遮住。凝视良久,他缓缓伸出手,将打扰她睡眠的头发丝拿开,手停在她上空,也并不急着离开。反而是继续移动她的头发,一撮一撮的,似乎是想把所有的头发都拿开。
做完这一切后,她的脸暴露在他的视线下,美丽的脸如他所料的挂满了疲惫,只是那细长的眉一如既往的皱着,他缓缓伸出手……
触上那皱紧的秀眉。
她过得不如表面好。尤其是听了她几次自述,她是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讲述的,可他听出了很多故事。
他其实很好奇,身为子书二小姐,就算再如何不得宠,却又如何会活的苦成那样?一个十八芳华的女子如何会有如此沧桑淡漠的情感?她到底遭受过什么?
是因为他吗?楚白霜,不过除了她两次迷糊中叫这个名字,平时的她完全看不出这些痕迹……
这种反差令他完全看不透她,这也就是为何他知晓她一心要走,离开一切与这里相关的一切,却又不知晓为何一直不走的原因,所以他没能回答夏孤临。
这种感觉就像,他一直知晓她对人冷漠,很戒备自己,甚至是有些厌烦,可却不料到她会这样照顾他。
知晓,不知晓……他一向清明,洞察一切,可现在在她身上,一切太矛盾,他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