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一寒,顾然轩直觉完了。
顾然澈传完话后将手上的大毛巾放回了一楼的浴室,再才朝着休息室走去。
严格说起来,这休息室也算不得休息室了。近些年来为了方便起见,他不少的文件资料都堆在了这室内,久而久之,家里即便来了客人也少有往这地方带的时候。
找出了一连半个月的《京城快报》,他再是沿着最近的日期往回翻,一路翻到了华祥百货大楼爆炸隔天的相关新闻。
整整两个版的专题报道,算不得面面俱到,却触目惊心。其中的一张配图上白色蜡烛正燃,烛火冰冷,是在告别那些死去的魂灵。
潮湿的水汽在室内氤氲朦胧,顾然澈好一刻后,忽然猩红了眼狠狠撕裂了眼前这份报纸。
‘撕拉’一声,两声,无数声……报纸一分为二,二分为四,最后化作了视界里淋漓散落的纸片。
合上眼,双手虚撑在桌沿上,面色寒凉惨白的男子不知何时缓缓滑坐到了地上。
休息室内没开灯,仅有的几寸光线渐渐抽离,直到一点不剩。
天黑了,整个室内死气沉沉。
有人在外头敲门,孜孜不倦地喊着他的名字。
顾然澈从黑暗中站起时双腿微麻。
掏出了多时没开过的手机,他最终敲定一个号码拨了出去,“帮我查件事,无论要多久,我等……”
“确定?”隐约传过来一道风情女声。
“是。”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京都的天,用阴晴不定来形容真是合适不过。
笙凉站在卧房内的窗户后,看着雨水一下一下拍打到窗口,再是顺着洁净的玻璃面往下坠。
良久,她的食指在玻璃上三下比划。
十一……
恶魔看着她曾经的代号,唇角微微勾起。
“凉凉,早点休息,明天让你卫叔送你去部队里,我有别的事,就不跟你一起了。”不知何时,老爷子过来敲了房门。
唔,要么是这房间的隔音效果不行,要么就是老爷子的声音太洪亮了。
笙凉快步走去开了门,敬了个礼,“收到,爷爷辛苦了。”
傅国强拍拍小孙女的肩头,“是啊,真辛苦,你要能让我少操点心我就不那么辛苦了!”
“知道了爷爷……”笙凉拖了个长音。
“暂时没什么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去了队伍里,爷爷的意思呢,出门靠自己,懂吗?”想想不放心,老爷子走开没两步又绕回来了。
“我不需要靠山,刀山火海,我自己去。”带着淡淡的笑意说出了这话,笙凉眼里的坚定灿若晨星。
又是那种错觉!
傅国强某一刹那突然觉得,自己或许真该服老了。
“对了爷爷,我该搬去部队里住吧,这样方便一些?”还真没听说哪个当小兵的成天往家里跑的!
“不准!”老爷子这下吹胡子瞪眼了,“每天训练完就给我回家,至于你去部队的事,我交代过负责的人帮忙瞒着了。你没有军籍,不在编制内,爷爷也摸不准你这兴致能维持多久,我就当是送你去强身健体了。”
这……
没名没分的空降兵?
笙凉可算不上喜欢这身份啊!
罢了,来日方长。
“爷爷,晚安。”磨破嘴皮子也不如身体力行来得有用,笙凉正好更喜欢用行动来证明一切。
“去吧。”
暴雨初歇,外头的露天训练场上积了一大片的黄泥水,今早的训练任务便转到室内进行了。
笙凉换上了套新的迷彩服,在林策的带领下七弯八拐绕了不知多久才来到了一扇铁门前。
脚下的军靴这会儿已经脏得能用可怜来形容了,笙凉却是丝毫不在意,这让林策多少又有了种刮目相看之感。他带过女兵,知道女兵除了是兵还是女人,只要是女人,就免不了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爱美之心。
不过,这地儿……
名义上来说,林策现在是笙凉的直属长官,所以笙凉不会质疑他的任何做法,不过她还是会讶异这地方的用途的。
“小傅,以后我就这样叫你吧,跟我进来。”冲着笙凉微一颔首后,林策率先推开了这扇大铁门。
门内光线不足,但笙凉的视力显然不错,再加上倾听,她能估算出里边有二十五到二十八个人。
“你爷爷把你交给我了,他也给我出了个难题,我看中你的能力,可你会在这里呆多久却不能保证,这样一来我该把你当正规兵带呢,还是当业余酱油兵带?”说话间,林策目光炯亮地对上了笙凉的生俏素净的小脸。
他的眼底只有激赏和几不可见的为难,不掺染杂质。
笙凉一瞬间对他的眼神很有好感,坦荡光明,磊落正直。
可惜……偏开了头,笙凉心下微苦。
她的心里,眼里,身体的每一分血液里藏有太多太多不为人知的阴暗和罪恶,她这样的人,注定不会是林策的同类的吧?
一如,她曾和顾然澈那样的骄阳之子无限接近。可再怎么接近,她依然会用恶魔的法则来思考,用魔鬼的方式来行动,无可救药地堕落在了黑夜里,地狱里。
“你已经做出选择了不是吗?”或许是为了打破眼前的尴尬僵局,笙凉半响动了动唇。
他已经选择了,所以才会带她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来。以一种强者固有的直觉,笙凉敏感得能感受得到——这扇门里的二十七个兵都非泛泛之辈,起码,要比她前边看到的那些强很多。
是的,就在踏入门内三步之后,笙凉数清楚了,她的正前方有二十七个兵。
二十七人,排四行,第三行左起的第四个位置被空了出来。
“你是个聪明人。”林策顿了顿,不知意思深浅地这么感慨了一句。
“在可控的范围内,我会一直聪明下去。”笙凉回敬,算是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林策的表情到此才稍有放松,“希望你说到做到。”
“当然……合作愉快,教官。”笙凉主动伸出手去。
林策握了下她的掌心,同时纠正道:“是临时教官……”
没等笙凉问明‘临时’的意思,林策抓起胸前挂着的口哨,吹哨集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