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初的震惊慢慢平复之后,她脑海里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零星记忆片断,这些记忆虽略显杂乱,但经过这几日她在心里慢慢的梳理,也提供给了她不少的身份信息,而这些信息告诉她,她如今的处境是颇有些微妙的。
就拿这次落水来说,她还在受着风寒呢,就被一架马车给拉来了这偏远的庄子上‘静养’。听说她那很得祖母和父亲喜爱的妹妹,却未因此受了一丝一毫的惩罚。
简玉筝心里冷笑一声,看来不论古今,这天下还真是没有白吃的午餐呢。这老天爷刚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却又扔了这么一个烂摊子给她,着实让她有些烦燥。不过再一想,毕竟是命比较值钱,她还是赚到了。
春分站在她身后用玉梳轻轻梳理那一头浓密黑亮的乌发,却在镜中瞧见自家小姐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面部表情着实有些古里古怪,不由得又添了几分担忧。
她自八岁起便跟着小姐伺候,比简玉筝还大了半岁,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自不必说。她深知自家小姐性情软弱善良,旁人几句好话便能哄住了她。这次落水便是被那邵公子和七小姐骗到了画舫上,她当时便觉得事有蹊跷,本想阻拦,只是小姐却是信极那位邵公子,执意自己上船,这才吃了大亏,险些搭上了性命。所幸老天保佑,小姐竟转危为安,只是小姐何时学会的游泳,她竟然不知。
而且,小姐自那日醒来便沉默不语,不哭也不闹,只是呆呆躺在床上不是望着帐顶,便是唉声叹气,再不就是绣被蒙住了头呼呼大睡,同往日举止大相径庭。这倒让她手足无措起来,不知从何劝慰才好。
春分一边想着,一边已将简玉筝的一头乌发松松挽起,插了根素银簪子固定,转身又拿起外衣帮她穿上,开口道:“小姐躺了几日,想来也闷坏了,我看今日太阳不错,小姐可要去院子里走走?”
简玉筝本是伸着手,低头仔细看她如何给自己穿那样式繁复的衣饰,听她这样说,便抬头看了春分一眼。却在这丫头眼里看出了几分担忧的神色,不由得心里一软,唇边露出一丝微笑,轻轻在她手上拍了拍柔声道:“好吧,就去转转也好,躺了这几日,倒也想明白了,这身子是我自己的,为不值当的人气得死去活来,未免太不划算,你也不必担心,小姐我没事了。”
春分不想她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愣住了,看她脸上神情果真没有郁闷的神色,一下子便高兴起来,笑道:“小姐想开便好,这几日我和立夏她们几个都担心您想不开钻牛角尖,我娘她也着实惦记着,等会儿我便告诉她去,好让她放心。”
简玉筝笑着点了点头。待春分手脚利落的给她收拾完衣裳,就见门外帘子一挑,一个身材纤细,容色俏丽的丫头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正是她的另一个大丫头立夏。
如今她在简府里信得过的丫头只得四个,除了大丫头春分立夏,还有两个二等的丫头白露和小雪,再加上一个忠心耿耿的钟嬷嬷。那剩下的奴仆多是捧高踩低,或是见风使舵之辈。
立夏刚进屋就瞧见自家小姐穿戴齐整的坐在桌边冲她微笑,她顿时高兴的眼睛都发亮了,几步上前将手里装着清粥小菜的托盘放在桌上,围着简玉筝转了两圈,兴奋的拽着她的手笑道:“小姐,你没事儿了?这可真是太好了。奴婢刚从厨房里端来的早饭,小姐快趁热用些吧。”
简玉筝见那托盘里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清粥,配着一碟腌的五香萝卜干,一碟麻油拌的鸡丝黄瓜,外加了四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雪白馒头。她这几日因为心里有事,又加上喝那些驱风寒的苦药,弄得食欲不振,所以每到餐时不过略微用些垫饥。直到此时她已决定好好用简玉筝的身份活下去,那精神便一下子振奋起来。
此时摆在眼前的虽是简简单单的清粥小菜,但仍勾起了她的食欲,反正眼前丫头都是她的自己人,也顾不得矜持,坐下伸手便用筷子挟起一个馒头,配着小菜猛吃起来。
以前她在基地大强度体能训练时,每到了中午吃饭的钟点儿,都是十几队员围着个大桌子,饭菜就是那些,端看你的速度与否,抢的快的吃的快的,便能吃饱,那速度慢的便只好饿着肚子。刚开始时,她是极度不适应,后来饿了几天之后,她也管不了什么女人吃饭时的矜持,和那些男队员一样出手如风般抢饭吃。
可想而知,她这吃相虽不至于粗鲁,但也绝对跟斯文秀气毫不沾边儿。一旁的春分和立夏瞧得分明,只当是小姐病了这几日饿的厉害了,倒也没有多想别的。只是春分扫了眼那托盘里的食物,眉头便轻轻皱起,给立夏使了个眼色,二人便到外间去说话了。
“这厨房里是怎么回事儿?”春分皱眉道:“这几日给小姐送的饭菜是越来越不上心了,前几日小姐病着卧床吃药,她们说不宜吃荤腥,怕坏了药性,这每日三餐不是白粥就是清汤面,这也就罢了。如今小姐身子眼看着是大好了,也该做些精细吃食,怎么还是这白粥咸菜的糊弄?”
立夏一听就不干了,立着眼睛怒道:“什么?她们居然存着这样的心思?都怪我心粗,早知道我今早让小雪去传饭的时候,就该一起去砸了那厨房,省得她们看人下菜碟儿。”
她越说越气,甩脱了春分的手便要往外冲。春分急忙拉住她,伸手在她脑门上点了一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的小姑奶奶,我话还没说完,你倒嚷着喊打喊杀了?你怎的这副暴炭脾气还是没改?往常在府里吃的亏还少吗?你就是不长记性。你如今去厨房闹一场倒是简单,只是那起子坏了心的老婆子们什么编不出来?到时候反倒说咱们为了点子吃食和奴才较劲,岂不是给人话柄?”
立夏这才不动了,心里的气还没下去,撅着嘴嘟囔道:“告诉我她们慢待小姐的是你,不让我去闹的也是你,你倒反说起我脾气不好。以前在府里咱们落玉轩吃的明亏暗亏都够一箩筐了,如今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庄子里,难道也要瞧脸色?小姐的性子软和,若是咱们再不厉害些,那些下人怕是都敢骑到咱们头上做威做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