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嘴角翘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将目光移开,自顾自的把枕头旁的书放在床边的小几上,拿过枕头垫在胸腹下,让双手不要撑的太辛苦。
慕锦轩看着她的举动,余光瞥见叠在上面的第一本书,《论兵策》,好奇得把下面几本也看了看,《谋略》《三十六计》《战队变形阵法》大都是诸如此类之书。
他拿起一本随便翻翻,里面有些地方用毛笔批注,重点记号,他抬头看了看面前这个清秀无比的女子,她的眼神依旧那般的澄澈,宁静的看着他。
“你看这些书?”他眸色更深,剑眉一挑,声音里满是疑问。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由颜如玉。”合欢笑的灿若春花。
“你一个女子,怎么喜欢看这些,莫非要带兵上沙场,谋断定天下。”慕锦轩话语里带着几分轻视。
天已经黑了下去,屋内没有点灯,微风刮过,枝叶摩擦发出索索的声音,伴着月色能看见屋内人的表情,只是并不清晰。
合欢趴在枕头上,眼睛望着窗外的夜色,目光似要透过黯沉的夜色看向这天下江山,轻轻说道:“无不可。”
无不可。
在很久以后,我们的宁王,昭明帝慕锦轩想到这三个字,心里泛起的千般滋味,痛苦,惆怅,无奈,忏悔。
万里江山在握,天子明堂高坐,如仙佳人却不在身旁。
这是后话。
宁王慕锦轩听她如此回答,一时语塞,看着她从容的样子,暗道:派出查探的探子还未回报,如果是其他皇子派来的卧底,她行事言语为何对自己的身份一点都不隐瞒?
可是心里浮起了几许不明的情绪,竟隐隐希望她是卧底的判断,是一场误会。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很不喜欢。狭长的凤眸变得更加墨黑,素来平静的面上更加的冷酷,浑身上下起弥漫着阴沉的气息,面无表情的站起,拂袖而去。
合欢侧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视线,才将眼睛闭上。
◇◇◇
一轮满月挂在天空中,银白的光辉将星子的光芒掩了下去,只留几颗在天上眨着眼睛。
院子里,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声,月光透过新生的绿叶照得满地斑驳,偶尔一两声虫鸣让静谧的夜里,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寂寞。
合欢站在窗前,品玉苑临湖而建,站在南边的窗子,可以看见月光下的湖面波光粼粼,她裹着一件裘衣,还是觉得有点寒。
莺儿早早的下去歇着了,她趴在床上睡不着,碍着伤又不能翻身,看着月色不错,倚靠着窗子静静的望着夜色无边。
慕锦轩今夜大概是不会来了,那么多的事务要处理。她想起他坐在床头质问她的样子,这个身份,她并不打算隐瞒,她所需要的,只是接近他的机会而已。
她就这样靠在窗前,觉得有些疲累,正准备闭上眼睛,一道白色人影出现在窗前。
合欢并未惊慌,望着人影一笑:“半夜也不怕唐突佳人。”
那人影跃进屋内,把合欢从窗前拉回床上,借着月光看清来人,是一身雪白衣裳的青年男子,腰间挂着一柄玉笛,如天上仙人般青莲般的俊秀面庞,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出一阵白色的光晕,越发显得出尘脱俗,可是此刻这谪仙男子面上,却有一股隐藏的怒气在眉间。
“你何苦这样对待自己!”言映圣的声音如人一般光润柔和,语气含着二分无奈,八分心疼。
合欢被他拉到床上,背部不小心撞到,疼得眉间蹙起,言映圣脸上的怒气马上被疼惜覆盖,小心的将她扶着趴下,掖好被子,方才找了凳子坐在床前。
合欢趴在床上,两只手叠在一起,将头枕在上面,看着言映圣,脸上始终带着一抹笑。
“你不爱他,为何要嫁给他,为何要故意让他杖罚于你!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言映圣看着合欢,几乎没有血色的脸,纤弱的身子,明明疼痛却还笑着的她,心里像被人撕碎了一般,七零八落的痛的无法窒息,语气不甘却又无奈,名满天下的医仙言映圣心痛得如刀绞却无法自医。
第一次遇见合欢的时候,是大雪时节,是他跟着师傅行医,那时她还只有七岁,天生寒脉的她一遇冷冬就全身疼痛。
小小的她躺在偌大的床上,就像不存在一般,毫无血色的苍白小脸,饶是全身疼得冷汗直流,沁湿一身里衣也不出声,死死的咬紧牙关,嘴里还模糊不清地念着“圣人不仁……”,后来才知道,这是老师要求她在两天内背出的,她竟然执着得在病痛中都不忘。
从那时起,他的心就已经迷失在这个倔强的小女孩身上,只愿时时刻刻守在她身旁,学一身起死回生的医术不过为了寻求法子医治好她的寒脉。
当自己为了给她配药,去关外采一味草药,回来之时竟然得知,她嫁给了宁王为妾。
一直以为,自己守在她身边就满足了,就这样也很好了。
可是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心里如搅碎了一般,愤怒,悲伤,绝望等情绪一齐涌上心头。
从一开始,不就知道了会这样吗?
可是,为何心里还是这样痛呢,是痛爱不能守,还是痛她不该如此命运?
“药没有了。”合欢轻轻的声音传了过来。
言映圣顿时喉中如堵了石头一般,呆呆的看着合欢,半晌,才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合欢,“这个是我新配的药,你记得每两日服一丸,如果药效适合的话,到冬天时,寒脉的痛应该会消减许多,还有,你平时要注意,不要受寒,以免寒气侵蚀引发寒脉。”
合欢伸过手接过小瓷瓶,依旧趴在床上,眼睛望着言映圣,又像什么都没有望。
言映圣坐在凳子上,那几个字在心里、在喉头放了很久很久,今晚像几只麻雀一样扑腾的要从口里飞出来,他看了看合欢,下了决心要说出来,不管结果怎样,“合欢,我……”
“言映圣,注意你的身份。”淡淡的一句话,饱含凌厉,直接掐断了言映圣的言语,掐灭了他的一腔热情。
言映圣脸色变得唰白,望着合欢的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距离,眼中的星光黯淡了下来,站起身来时,语气已是不带一点波澜,“药已经交给您了,映圣先告退。”
“我这种人,爱不得,也爱不起。”合欢说完这句话,似乎再也没有力气,把眼睛闭了起来,不再看他。
言映圣转过的背影轻抖了一下,瞬间回复平静,还是那世人眼中翩翩医仙,纤尘不染,波澜不惊。
过了好久好久,到合欢以为自己都要睡着了的时候,才慢慢睁开眼睛。
偌大的房间空荡得只有自己一个人,仿佛从没有人来过,合欢睁着眼睛望着雕花的床顶,眼中一片空洞。
“你不爱他,为何要嫁给他,为何要故意让他杖罚于你!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爱惜。
如何爱惜。
在娘胎里,一碗打胎药,没有把倔强的她打掉,却使她生下来就落了寒脉,到寒冷的冬日就要受那蚀骨的疼痛。
从在娘胎,我就是在争,争胜生败亡。
至于爱……
那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人,不也轻易把我送人么……
呵呵……
合欢把头埋在枕头里,死死咬住嘴唇,不许自己的脆弱溢出,只是枕巾上绣得栩栩如生的鸳鸯,眼睛湿润了起来。
为了那个愿望,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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