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
娇嫩的诵书声夺过了蓝翾飞驰天外的神思,她瞥了目前唯一在座的弟子,温柔一笑。今天的雪景太好,从上书苑赶来兼任邶风学堂美术教师的先生带着众弟子出外写生去了,而身子太弱的戎星受不了严寒天气,她只得陪着这位落难公主困坐在教暖炉煨得温温暖暖的教室。
“雷隐隐,雾蒙蒙。日下对天中。风高秋月白,雨霁晚霞红。”
蓝翾稍愣,直直望着携夹着寒意排闼而入的人,他——怎么会接得出来?
来者接收到了她无声的疑问,回手掩门后再拱首一揖,笑道:“伯昊参见懿翾夫人。”
“多日不见了,伯先生。”的确多日不见,自进宫后,还是首次晤面。“怎会有兴来此?”
“夫人好别致的兴趣,大雪纷飞之际,其他诸位娘娘踏雪赏梅,饮诗作赋,夫人却好人为师。”
“先生到此,就是为了告诉我,蓝翾的兴趣很别致吗?”
“此为其一。”
“其二呢?”
“夫人,别致意味着特别,特别意味着与众不同,与众不同意味着特立独行,特立独行会招来什么,尤其在这深宫大院中,依夫人的聪明,不言自明。”
蓝翾摆袖一礼:“谢先生。”
伯昊摇头笑道:“夫人果然聪明。”
蓝翾却是苦笑:“那又怎样?防不胜防,在事情未发生之前,想什么都是庸人自扰。”
“伯昊是想告诉夫人,依夫人的才智心计,想要防患于未然,并非没有可能,除非……”
言者欲说还休,摆明是想吊人胃口,而蓝翾却不捧场,只是轻挑一眉,静待下文。
唉,这女子。“除非,夫人不屑。”
不屑?往日在虎狼环伺的官场,步步为营,时时算计,如鱼得水,游刃有余,为何今日会不屑?因为对手是女人吗?女人不是弱者,尤其是在后宫里求生存求宠幸求地位的女人,她比谁都清楚,所以她没有理由轻视和自己同一性别的女人;若不是,又是为了哪般呢?不曾未雨绸缪,不曾构筑经营,长这么大,首次这样单纯地活着,是为了什么?
“蓝翾谢先生的指点,这段时间我让自己心痴眼盲,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许是因为在过去的岁月里,无论哪一段时日,我都是处在利害权衡中,反而觉得现在的我,活了一段最快乐的时光。不过先生尽可放心,任何时候,蓝翾均不会任人宰割。”
伯昊深信这一点,这样的女子,清丽如莲的外貌下维系的,是内在的强韧惊人的生命力,不管何时、何地,她都会竭尽所能让自己活得更好。但纵是如此,那些隐在宫廷暗处蠢蠢欲动的人,也非等闲之辈啊。
她再施一礼:“为了先生的担心,再谢先生。不过,”明眸满是黠意,“若先生再能助蓝翾一臂之力的话,蓝翾会更感激先生。”
唉,这样的女子,清丽如莲果然只是外貌,精于算计才是真面目,她怎么可能放过自己这般经久好用的物件?伯昊深感自己今日是自投罗网:“夫人,伯昊近日有些要事……”
“蓝翾昨日已听王上说了,先生云游归来,是准备在京都呆一阵子的。不妨这样,每周仅为先生安排火曜日、木曜日两天,时段可由先生自选。先生精通易经八卦,医术更是神乎其神,您何不在这些饱受摧残的孩子中选一个有潜质的接班人呢?没有合适的接班人也无妨,就当先生支教贫困山区,奉献爱心,大慈大悲、功德无量呢。”
这……若是推辞不受,就是寡慈鲜德么?“夫人,伯昊……”
“那就这样说定了,明天便是火曜日,先生是选择上午课还是下午课呢?或者先生乐意全天授课?一切由先生定夺,蓝翾愿以先生意旨为准。”
是么?伯昊认为她的末句纯是口误。
“这样好了,明日先生一早便来,若是觉得累了,下午便回府歇息,若是意犹未尽,也可留下来继续授课,可好?”言罢,转头笑意婉转地回头,“星儿,快些过来,你们又要有新先生喽。不过,这位伯昊先生亦是你们王上的老师,所以你们更要格外尊重才是。快来拜见先生。”
“拜见先生。”戎星乖巧万分地的一揖到底,又忍不住少年人的好奇,薄唇绽出灿烂笑纹,“先生要教我们什么呢?”
“先生是位奇人,上知天文,下通地理,经史子籍,满腹经纶,还有易经八卦,测算占卜……你们想学什么,先生便可教什么。”
哦!戎星吸了口气,澄澈的眸内聚起了强烈的崇拜,“先生比老师还要厉害么?”
“当然,老师与先生根本不可同日而语,终老师终其一生,也不可能望先生项背,所以你们要好好向学生请教,知道么?”
戎星向伯昊又行尊师大礼:“请先生多多指教,星儿定会好好学习的。”
蓝翾笑容可掬地转向这位送上门来好用耐使的“义工”,说:“如此便说定了,明日辰时蓝翾与众弟子在此恭候先生。”
伯昊哭笑不得,好心反遭恶人磨,说的就是他吗?可是,别说开口相求的是秀外慧中的懿翾夫人,单是戎星投注过来的纯洁无辜的眼神,那一个“不”字已然是万万说不出口了。“夫人,伯昊不得不佩服夫人,明日辰时,伯昊会准时前来。”
“谢先生,先生慢走。”
我说了要走吗?伯昊再次在心底发出叹息:“如此,伯昊告退了。”
“送先生。”室内一大一小两个女人齐齐以礼相送。
礼多人不怪,要怪只能怪自己不该心地过于善良,只怕一代才女在残酷的宫廷斗争中遭遇不测,好端端上门提醒,却落得个让人“请君入瓮”。伯昊叫悔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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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有一阵清风来,吹落嫦娥笑语声。不同的是,传出这笑声的,不是广寒宫,而是她的懿华宫,距宫门尚有几尺,受盈耳而来的笑声感染,心情亦轻快起来。
伶儿喜滋滋地道:“夫人,是睆公主和将军夫人,一齐看您来了。”
蓝翾有意放慢脚步,意欲听听这宫内宫外两个版本截然不同的小丫头凑在一起,是怎样的话题引起她们的共鸣,并惹来这样清澈透明的笑声?
“我说的是真的啦,你都不知道,当时那个家伙听到我这么说的时候样子有多糗!”
“糗?”
“就是难看啦。那个当兵的听到我这样说,满头的黑线,当时就跑去向他们的千夫长报告,没一会儿,他们的千夫过来啦……”
“满头黑线怎么回事?是突然有黑线落到他头上了吗?”
“这个……不是,意思是说他很头大的样子,啊,是说他有些恼火,总之,就是情绪不太好嘛……唉呀,公主,你问的都不是重点啦。”
蓝翾哑然失笑:一古一今两活宝,凑在一起还真是有戏听。
“话说那个千夫长过来了,见到我就问:‘你骂我们的人笨,难道你有好法子?’我非常跩地瞄了他一眼……”
“‘跩’是什么?”
“就是很……很神气,很得意嘛,唉呀,公主,你问的又不是重点啦。”
“对不起,厉夫人你接着讲。”
“我说:‘这个当然。’‘什么法子?’‘若我说出来,你们就不能再去强买别人的棉花。’那个千夫长死相地瞪着我……”
“‘死相’是……噢,你讲,你接着讲……”
宝贝翎儿又在卖弄她如何在军中制作简易“羽绒服”过冬的光辉往事了,做了将军夫人的人,孩子气不但毫无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足见那位厉将军有多疼惜纵容娇妻……
雪后的风还是很冷的,蓝翾收紧了肩上的披风,迈入寝宫。
“姐姐!”翎儿看到她,不管旁边有位仪态万方的公主在场,扑了过来,紧紧抱住起腻,“翎儿好想你喔。”
睹到人家姐妹情深,睆睆公主美眸内不加掩饰地浮起羡慕颜色:“翾姐姐,你们姐妹竟然这么好?”
睆睆,戎晅同父异母的胞妹,二八年华,娇小可人,秉性乖巧,知书识礼,极得其兄戎晅的疼爱和看重。所以,从后宫之首王后到朝堂的百官,对这位小公主都不敢小觑。现邶风学堂校址“落枫轩”原为其别苑,每至枫叶浓红时总是要到里面住一阵子。在她从城外庵堂返回宫闱之际,戎晅是准备了充分的说辞来说服这位妹子让出爱巢,孰料当向来沉稳持重的睆公主听闻心爱的别苑改做学堂时,未及向兄长请辞即脚步匆匆赶到落枫轩,见到了满院正在凝神聆听学问的孩子们时,大喜道“太好了,总算有人做了本宫一直想做却未做的事”。由此,竟和懿翾夫人及隔三差五进宫探望姐姐的蓝翎交成了闺中密友。
“小美人公主,吃味了不是?”蓝翎一个作怪地鬼脸,“是不是因为我姐姐生得太美,连你也被电到了?”
“电?”睆睆颦起新月般的眉线,好看的鼻翼微微皱起,“是什么?”
何时,这丫头才学会入乡随俗?蓝翾笑道:“这个翎儿最擅长的本事就是说话颠三倒四,不用理她。”
睆睆摇头:“不是,将军夫人说话很有趣,睆睆很喜欢听。”
蓝翎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豪迈感,挽其玉臂,义薄云天地道:“还是小美人公主识货。这样好啦,找一个好日子,不是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宴会,我们好好聚一下,到时候我肯定会讲一大箩筐的趣闻笑话给你听,好不好?”
“好,或是我出宫,或是你进宫。”
嗬,这两人的交情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好?咦,方才翎儿有提出……宴会?宴会,昨晚戎晅似有过相关的叮咛,但自己听隐约听到了“宴会”的字样,其他的……都怪那个色鬼,在那样的状态下说出来,昏昏欲睡的自己哪有力气听进耳里?
“启禀懿夫人,奴才是明源,王上遣奴才为您送天今日晚宴的礼服。”门外有声音传入。
自己的锦衣华衫已经多不胜数,还要特别送来礼服?什么晚宴需这般隆重?“进来罢。”
明源将礼盒放下后,蓝翎好奇宝宝的天性被调动,盯着那捏色戗金的五彩方盒,迫不及待地道:“明源公公,里面是什么?”
“秉将军夫人,是王上为夫人订做的礼服。”
“哇,没想到我那位闷葫芦姐夫还有细心体贴的一面!”
“翎儿!”蓝翾提高了些音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是不是真有必要提醒她那位妻奴老公对她加强家庭教育,振兴“夫纲”?
蓝翎自知言下有失,闭嘴不语。
“看来翾姐姐已经将王兄的疼爱全部夺走了,因为王兄根本没想到睆睆呢。不知睆睆有没有先睹为快的福气,赏赏王兄为嫂嫂做了一件如何巧夺天工的美服呢?”
好一个冰雪聪明的孩子,一定是察觉了方才瞬间她们姐妹的诡异,出言化解,还故意戏她为“嫂嫂”,是为冲抵蓝翎的那一声冒失的“闷葫芦姐夫”罢?
“当然可以,伶儿,明源,你们把东西取出来给公主和将军夫人看看。”
“是。”明源小心开了盒子,掀取覆衣薄纱。衣袂在明源和伶儿手中慢捏轻握,陡地,披下无数道魅紫光华。
且不说习惯将烧饼当成比萨欢呼的蓝翎,连见惯奢丽的睆睆,也是大张美眸,惊叹不已:“太美了,我要找王上哥哥,问他这是宫里哪位师傅做的,我也要做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太美了,太美了。”
“不是太美了,是美呆了,美毙了。”蓝翎喃喃自语。
而这款美服的主人,蓝翾,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是进到了梦境:高襟、宽袖,月白底面,缀以绛紫绣纹,中以金线交缠,空气的流动使它犹如活了一般,光流晕动,色溢彩飞。
“喜欢吗?”熟悉的气息自耳边拂起。
因为他的出现,屋内人全都识趣地悄声离去。明源和伶儿将华服折叠整齐重新放入匣中,退到外室。
戎晅很满意诸人的表现,伸臂将玉人揽腰贴耳:“喜欢它么?”
“今天到底是个怎样的宴会?很隆重吗?”
“这是我煊国的习俗,每入冬第一场雪过后三日内,都要举行一次宫宴,名曰‘瑞雪宴’,旨在庆祝瑞雪兆丰年,国泰民安之意。文武百官都要携眷出席,那我大煊国最美丽的懿翾夫人更是要隆重登场。”
“纵算如此,”蓝翾伸出细指触摸着那美服上闪耀着光华的纹理,“这件衣服也太招摇了些。”
“招摇?”戎晅长眉微扬,“你不喜欢?”
蓝翾叹息:“是太喜欢了。只要是女人,看到了它,就断不可能不喜欢。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要成为众矢之的,我不喜欢被众人瞩目的感觉,穿上它,这后宫前朝就没有人不知道王上为懿翾夫人做了一件美轮美奂的华服,也没有人不知道……”
“可是我喜欢,我的淼儿理当是万众瞩目,虽然也给琴妃订了一件过去,但朕相信,只有你穿上它,才最衬得出它的光华,也只有它最配得上淼儿的清韵……”
“琴妃?”蓝翾收回了在礼服上触摸的手,轻轻推开环在纤腰上的劲臂,“那臣妾更不应该穿了,臣妾不喜欢和人穿同一款式的衣服,臣妾还以为它是独一无二的呢。”
戎晅微愣,说:“因为以往瑞雪宴都会为琴妃订做衣裳,今年也不好废了。不过,琴妃礼服颜色和这件并不相同,她喜绿色……”
丽嫔的确未打诳语,琴妃确是深受宠爱,那般我见犹怜的美人,君王不怜才会奇怪罢?
“淼儿,淼儿!”戎晅连唤,从她眸内看出她又恍神了,因为了解她的出处,所以更怕她的心神不在,他不喜欢那不在掌控的感觉。
“我并不喜欢紫色,王上又为何为我订了紫色的礼服?”她不会察觉不出,他是费了心思的,以她最爱的白色为背景,点缀上他钟情的紫色绣纹,况且紫色也是她所乐见的。但是此刻在胸内点点莫名的纠结刺痛作祟下,她未经思考,已将话冲口而出。
戎晅俊颜一变,沉下声问:“你不喜欢?你讨厌紫色么?”
蓝翾迎着他幽潭黑眸,他的语气、神态均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有三分怒气。是啊,用了心思送别人的礼物不被看好,任谁心情都会受到影响,况且是王。“不是讨厌,只是认为自己并不适合,紫色凝重华贵,而我喜欢简单明洁。”
“所以朕用了你爱的白色,紫色仅为点缀,我只不过想……朕以为你能了解朕的用心,是朕高估你了吗?”戎晅语间,有一些咄咄逼人之氛溢出。
有必要说出这等伤人的话来么?“是王上高估臣妾了,请恕臣妾愚昧,不能体谅王上心中所想。”
“你……”她疏离的公式化口吻,令戎晅一震。
她走到炭炉般探手取暖,如果这算是争吵,应该是他们自相识以来的首次罢。
“淼儿!”他执起她微冷的手探进自己衣内,“很冷是么?聚焰珠不好用么?我命他们再给你这屋内多置一些炭炉,你这畏寒怯冷的身子才能好过一些。”
阿晅啊,她叹息。
他箝住她无骨的细腰,忽然在那样一个刹那,一个错觉自心头滋起,太错的错觉,错到他以为自己把握不住怀中人儿的如柳细腰。她,似是生了翅膀,随时欲振翮而飞。她已是他的懿翾夫人了不是吗?无数个夜晚的缠绵恩爱并非午后春梦,可为何总会有即将失去的恐惧?“淼儿,生一个孩子好么?我和你的孩子,王子或是公主都好,只要是你生的。”
还真是跳跃性思维。蓝翾轻笑:“岂是我说生就能生的?”
“是我不够努力么?”戎晅在她耳边暧昧地问。
“讨打!”粉颊欲晕,面胜芙蓉。
她嗔,他笑,一场险些酿起来的风暴弥失在两人的柔情蜜意中。他将她抱上绣榻,坏笑道:“现在,就让我努力可好?”
她啐:“不是每个努力都有收获的……”
“淼儿竟敢怀疑朕的能力!”他佯吼一声,扑上前,勾她小舌尝噬中,将水人儿翻过身去,用她所不熟悉的姿势,恣意爱她……
“阿晅……你坏死了!”
“我还可以更坏!”
“啊……有晚宴……”
“朕不介意与朕的懿翾夫人晏到……”
缱绻情浓意绸缪,但谁知这柔情蜜意,又能消弥几多将起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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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雪节,瑞雪宴,在煊流传沿袭已久,不止宫内,连民间百姓,也有在入冬第一场雪后举家欢宴的习俗。宫里的瑞雪宴设在瑞喜宫,这瑞喜宫历来是大型宫宴的专项场所。
因为是王上主持的宫宴,百官自是铆足了力气要这场盛宴中博得君王一哂,而随夫出席盛宴的夫人们,个个花尽心思精雕细琢,为丈夫在同僚前赢些光彩的同时,更要在盛产美人的王宫不失风采。更有个别心位思细腻者,想着若是凭自己的独特姿色能引得君王一顾……
出席这场宫宴的嫔妃,除了无可争议的王后甄媛和入宫受封以来每载必至的琴妃姁姁外,今年,多了一位进宫六月有余的懿翾夫人。懿翾夫人的芳名,在传播质量与二十一世纪楼道大婶、大妈不逞多让的太太夫人们之间,是耳熟能详了。单是一个后仪迎娶,就有多少令人想像的空间?再从宫内沾亲带故的嫔妃贵人们口中听说这位懿翾夫人自进宫后,夜夜春宵,君王不曾旁顾,如此圣眷恩宠,当年的琴妃也不曾有过。就此,一群提前半个时辰入宫的命妇们,在他们的丈夫离了她们寻访同侪或走动或逢迎后,便三三两两各成团体,展开了丰富多彩的热烈讨论。
蓝翎和睆睆相携而至时,充耳而来的便是她们口中对蓝翾形形色色的猜测。
蓝翎冷眼横着传说中笑不露齿、端庄含蓄的贵妇们浑然忘我、口沫四飞的形状,气极反笑:“公主,你不觉得此时此刻您那只能诗善画的妙手应该当场作画吗?多好的取景素材。”
“取景素材?”这个词语依然感到陌生,却能略揣其意,“厉夫人所指何物?”
“群英(蝇)会呀!四面八方的嗡嗡叫声能传出八百里,奇怪了,王宫里没有杀虫剂么?怎会放进这么多只‘蝇’呢?”
睆睆虽惊于她的直言无讳,但对她的形容言辞却甚感新鲜有趣,“噗哧”失笑。
蓝翎的音量不低,也未刻意隐藏,距她最近的一位后台不弱的贵妇识出这位是卫宇大将军夫人,亦是她们此刻津津乐道的主人公的胞妹,蓦地起身行至蓝翎近前,咄咄问:“厉夫人方才说了些什么?”
“你听到了什么?”蓝翎眄着这张浓妆大脸,担心自己音量再放大一些,上面的粉渣会飘落得不逊于昨日的鹅毛大雪。
“本夫人听到你骂我们是苍蝇?你可知道,坐在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
“本夫人刚刚是骂过苍蝇,夫人是苍蝇么?”基本上,除了蓝翾,蓝翎还不记得自己这张嘴何时败过北,“不过如果夫人执意热情地揽骂上身,本夫人也不反对。”
“现在是深冬季节,哪来苍蝇?你分明是指桑骂槐!”
“对不住,夫人,本夫人由来最爱护花花草草,可以指狗骂鸡,也欣赏指猪骂驴,就是不可能指桑骂槐,所以夫人您的指控恕本夫人无法领受。”
“你——”
睆睆眼看情况不妙,急忙上前劝场:“两位且先消消火气。甄夫人,您的确是听错了,方才厉夫人对本宫说得是群英荟萃,绝无其他辱骂之辞。”
强出头的贵妇见是最受王上看重的小公主出面,且对面这位的身份也委实不弱,既然口头上讨不到便宜,再者宫宴开始在即,只得狠狠地冷“哼”一声,又瞪过蓝翎一眼后,拂袖而去。
这厢,蓝翎为能使妄论家姐是非的长舌妇受挫而暗爽在心。殊不知,正是因为她的出声讨诘,拉开了一场女人战争的序幕,也牵出了她们姐妹难以平静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