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云画叫嚷,冬天的山上阴冷阴冷的,一件衣服洗干净晾上,冻成了板子也要几日才能干透。褥子里絮的棉花,再加上里子面子两层布料就更难干了,没了褥子的床榻上可如何睡得?
喜来扭头快速地撇了下岳西的表情,随即马上就把头皮泛着青色的脑袋扎在了两腿间,既不敢抬头又不敢还嘴,屁股还坐在湿哒哒的凉褥子上,小脸通红,如同等着宣判的小犯人,身子已经攒成了一小堆。
“她本来就是小孩子。”岳西淡淡的扫了云画和霞染一眼,示意她们不可再埋怨喜来。“尿就尿了,我还不是尿床尿到七八岁的年纪。”
云画和霞染都低眉顺眼的不再言语。心里明白主子是不许自己再呵斥喜来了。
她们两个自小都是跟着韩月夕一起长大的,如何能不知道她小时候的事情。
韩月夕可是没有尿床的毛病。
如今听得主子这么说,云画和霞染也只是认为她是在哄喜来,怕小丫头面子薄不好意思罢了。因此也没把岳西的话真往心里去。
她们哪里想到岳西说的却是上一世的自己,生长在孤儿院的她小时候很怕黑,一关了电灯就不敢独自去厕所……所以哪怕是她千小心万小心,甚至晚上都不敢喝水,却依旧时常尿床。
尿了床后会被小朋友笑话,乃至被保育员责骂,才是最让她难受的事。有好几次,她都是发现自己又尿了床以后,趁着大家还未起床的时候,赶紧把自己的被褥叠好,这样等保育员来查房的时候就不会发现,而同寝室的小朋友也不会笑话她了。
她便可以躲过那一通难堪的尴尬。可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就要躺在冰冷湿凉的褥子上,慢慢地用体温把尿湿的地方再焐干……这样的记忆几乎贯穿着她的整个童年……
“真的?”喜来把头扭过一点,露出半个脸颊对着她:“主子您也尿过床啊?”
“当然了!”岳西使劲点头,好像尿床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情:“你别看你云画姑姑叫的那么大声,其实她也是尿床的……”
“主子!”云画一张脸憋得通红,这么大的人了,还被笑话尿床,放谁脸上也是挂不住的。
“嗯。”岳西瞄了她一眼,继续对喜来说道:“不过啊,我说的可是云画姑姑小时候的事情,她现在长大了,自然也就不再尿床。”
“是这样啊。”喜来信了岳西的话。她终于自觉地从自己尿出的一大片地图里移出了小身子,坐到了干松的地方,还长长的吐了口气。
“奴婢一直以为娘娘……不是!”说顺了嘴,喜来看见岳西就会不自觉的喊她娘娘,转而小脑袋又记起人家现在不喜欢听这个称呼,只好改了口说道:“我还以为主子和我们不一样呢。”
“嗯?”岳西不明所以地瞅着小东西:“我为什么和你们不一样?”
“是您总是不爱和我们说话。”喜来每说一句话都要看一下岳西的脸色,生怕自己那句话说得不对惹她生气:“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对我好。”
喜来不再躲闪目光,而是与岳西对视着:“奴婢原来还以为您不怕冷,不怕热,可以几日不说话不出屋子,而且还从不去茅厕呢!”
“……”岳西很无语。心里百感交集。
一会儿为喜来小心翼翼的言语动作心疼,一会儿又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韩月夕过的真实的日子。
那个死了的女人其实就是别人眼中的一个异类,连喜来这么小的孩子都看着她像个怪物!
不怕冷,不怕热,连茅厕都不去,不是怪物是什么?
岳西只能在心里叹气:这过得叫啥啊……
“主子……奴婢又说错话了吧?”喜来一直对着岳西察言观色,如今看见她发了呆,半晌没有说话,她吓得就想逃跑。
“哼!”岳西从鼻子中冷很一声,让喜来和站在大殿中央的云画霞染都哆嗦了一下。
“想跑?哪有那么便宜!”一把拉住喜来的小腿儿,岳西把她又拖了回来,用还带着二人体温的棉被把喜来一裹,她的手已经探进了棉被,在喜来的肋骨上搔着痒:“坏东西,昨天是嫌我臭,今天又给我尿了一身,现在老子可是又骚又臭的,你说该怎么办吧……”
“咯咯……咯咯……”喜来扭动着身体,小腿乱蹬乱踹:“奴婢不敢了,不敢了……”
一大一小,才睁眼从床上爬起来,如今又没大没小地笑闹成了一团,看得云画和霞染一边摇头一边跟着笑,她们是真没有见过这样不注意凤仪的皇后娘娘,看她那疯闹的样子,倒也像了孩子似的。
“别打喜来!”
听涛殿的大门被‘咣当’一下推开,江岚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了进来,不等把门关严便直接跑到床前,看着脸上还带着笑意的两个人傻了眼:“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来得正是时候。”岳西听见她说的话了,再看她衣衫凌乱的样子,就猜到一定是有人给她通了消息,她才匆匆穿戴了赶了过来。
江岚护着喜来是发自内心的,岳西已经感受到了。她是怕喜来尿了床惹怒了自己,再挨一顿打……
“我才开始吃这个小东西,她身上的肉还有很多,岚岚喜欢吃哪一块,等会儿我留给你!”
“我……”江岚张了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眼前的架势,床上那两个人的关系还很不错的样子,估计自己是错怪了韩月夕了。
“把孩子给我吧。”江岚对着岳西伸出双臂:“我先去带着她换件衣裳,这孩子夜里要起来一次的,若是不叫起她来,偶尔就会尿床。”
“去吧。”喜来身上的衣服湿了一片,穿着不舒服还容易生病,岳西不再胡闹,连同自己的被子把喜来包了一个大卷子费了地递给了江岚:“仔细的抱住了,不行的话,就支个人去给她找件衣衫先换了……”
“我给她改了一件棉袍,就放在我屋里,还是去我哪儿换吧,也方便些。”江岚接了喜来,对着岳西点点头扭身就走,及至走到大殿门口她才又说道:“月夕啊,今儿大伙的饭食就等着你了……”
江岚抱着喜来走了出去,云画赶紧将两扇大门关严,再一回身,就瞅见主子已经下了地,正趿拉着鞋子站在床边穿衣:“等着我?那就等着吧……横竖是不能让你们把老子给煮了吃。”
“主子,您的里衣都是湿的。”霞染走过去准备整理床铺。
“凑合着吧。”岳西紧锁着眉,怎么也系不好领子上的盘扣儿。“里里外外就这么一身衣服,不湿着穿还能如何。”
云画几步走到岳西的身前,伸手帮她穿戴。
“小姐身子丫鬟命。”岳西仰着脑袋发牢骚。十几口子人张着嘴等吃的,自己昨晚几乎是闭眼就睡着了,也没把今天好好计划计划。现在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势头,自己必须要硬着头皮到人生地不熟的山下去找饭辙了……
磨磨蹭蹭地洗漱了,岳西开始在这个听涛殿里四处踅摸。
“您不用看了。”云画无奈地说道:“能卖的东西这几年都卖得差不多了。”
“去给我烧碗热水去。”岳西对跟在自己身后的云画吩咐道:“就算出去觅食,我也得灌个水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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