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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脚踏两只船(下)

书名:美丽痛苦之吻 作者:云轻风淡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3:12
    唱歌唱累了,还剩几分钟,我们躺在沙发上。我一个劲儿地咳嗽,素怡担忧地望着我。
    "你真的没事吗?不用去医院吗?"
    "哦,咳咳,可能是刚入冬的缘故。"
    我刚说完,素怡赶紧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我身上,自己又躺到沙发上。我的鼻子酸酸的,默默地抚摩着她的外套……
    "素怡呀。"
    "怎么了?"
    "我是说政民。"
    "……"
    "你不要让他哭,多让他笑笑吧。听说他身边只有你一个女人,只有舟善一个朋友。他的事情,你也知道吧?"
    说完,我的眼泪顺着下颌流到脖子底下,项链也被眼泪浸湿了,我默默地抓着项链,小声自言自语。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素怡露出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她先站起身来收拾东西,好像准备要走。我假装要站起来,悄悄地擦了一把眼泪,呵呵笑了笑。
    "好了~走吧,呵呵~今天心情真的很好,嘿嘿。"
    素怡蹦蹦跳跳地走在我身边。练歌房哥哥笑着看了看我们,轻轻地冲我们挥手。
    "再见!"
    "哦,走吧,以后常来,熙元女朋友~"
    "啊啊,哦,是的。"
    他把我称做熙元女朋友。我难为情地一笑而过,转身离开了练歌房。我拉着疯疯癫癫的素怡走出来,哇,外面好凉快啊。绚烂的霓虹灯把市中心装饰得五彩斑斓。素怡还没缓过神儿来,哼着歌儿。我只好艰难地扶着她……
    "哦,安素怡!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哦哦,是谁,呃!敏赫啊~"
    我猛地抬起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这个叫敏赫的男人。我拉着素怡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素怡的身体也摇晃起来。
    "哦哦。"
    "呃,素怡呀!"
    那个叫敏赫的人扶住差点儿摔倒的素怡。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素怡身边呢?是这个坏家伙让素怡的心动摇了,也是他让政民痛苦。我愤怒了。
    "放开她。"
    "你是干什么的?刚才接电话的人不会就是你吧?"
    "放开你那双肮脏的手,不许碰素怡!"
    我气呼呼地大声叫嚷,路上的行人都往我们这边看过来。我想起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独自痛苦独自呻吟的政民,想起醉酒后独自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流泪的政民,我感觉自己真的要疯了。
    "你没听见我的话吗?放开她的手,你这个臭小子!"
    "天啊,真是的,太荒唐了。"
    那个叫敏赫的男人穿着别的学校的校服,尽管我冲他大喊大叫,他却仍然紧紧抓着素怡不放。一阵凉风吹过来,素怡似乎清醒过来了,她看了看敏赫那小子,又看了看我。不需要了,一切都结束了。我用颤抖的眼神看了看素怡,素怡终于回过神儿来,她想做出解释……
    "安素怡。"
    "海芸啊,你先冷静,听我解释。"
    "如果我说出来,政民会更悲惨的,所以我忍住不说。可是,我真的很失望,安素怡。"
    我感觉自己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我那么相信她,我甚至可以放心地把我最珍爱的政民托付给她,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在我眼前和别的男人站在一起。政民心里只有素怡一个人,而素怡却不是这样子,她身边有两个男人。这个事实简直让我疯狂,也把政民推向更加悲惨的境地。一想起政民,我恨不得把他们俩打个半死。我转过身去,泪水一刻不停地涌出来。我不能哭,哭就表示我输了。可是,现在这些话对我都行不通了。傻瓜。我再忍一忍吧。如果我在此刻爆发,那么素怡就真的无法回到政民身边去了。我算什么?我算干什么的?我无暇顾及人们的视线,像疯子似的泪如雨下。就连心里仅存的1%的信任也被击得粉碎。我感觉自己坠入了悬崖。活了十八岁,我从来没想过信任也会招致背叛。这次我算是长见识了。走着走着,我突然停下了脚步。
    "河政民。"
    政民只穿了件薄薄的衣服,好像男人就不怕冷似的,他靠在大门口站着。一看见他,泪水又像浓雾似的模糊了我的视线……素怡……你在等素怡吗……?傻瓜,你明明知道,素怡已经离你越来越远……你明明也知道,你的心也痛得快要粉碎了。我慢慢地走到政民身边,他似乎听见了我的脚步声,往我这边看了一眼,紧接着又露出闷闷不乐的表情。
    "天啊,是你呀,村姑,你怎么一个人?素怡呢?这不是素怡的衣服吗?"
    看见我身上披的衣服,政民一个箭步跑过来,和我保持适当的距离,劈头盖脸地夺过衣服。这个家伙把脸埋在素怡的衣服里,仿佛根本不记得他昨天对我说过的话。我心生好奇,于是问道……
    "昨天的事情,你不记得了吗?"
    "昨天?昨天怎么了?啊,不知道,我昨天喝完酒就躺下睡着了。喂,我问你素怡在哪儿?哦哦?"
    我非但没生气,反而安下心来,我是不是真的疯了?政民不记得昨天对我说过的话,我竟然有点儿感激他……
    "河政民,喂,河政民。"
    "哎呀,不要总是叫我这个贵重的名字,村姑。"
    我叫着你的名字,注视着你,可是心里还是想念你,我好想你。至少我比她更爱你,可是你这个傻瓜,你的眼里只有安素怡,除了她,你谁也看不见。你似乎根本看不见我。如果你能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会对你很好的。
    "喂喂,素怡怎么了?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村姑。"
    "你这个傻瓜,你为什么总是,哈啊,你为什么总是……"
    我坐到地上,先是轻轻啜泣,最后索性放声痛哭,哭得连气都喘不过来。政民默默地望着我。他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哭,更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在他面前哭,他只是静静地望着我。
    "呜呜,你这个傻瓜,你知道我刚才看见什么了吗?我看见素怡和那个人在一起!你明明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却假装糊涂,为什么,你为什么总是装糊涂……!"
    这时,政民才露出无精打采的表情,向后退了两三步。他的表情依旧冷漠,甚至透出阴森森的杀气。素怡的外套从他手里悄悄滑落到地上。他好像是在做梦,轻轻地喃喃自语。
    "村姑,你说谎……你说谎。"
    "……"
    我的心好痛,快要痛死了。我望着疲惫不堪的政民,这种感觉真的比死还难受。我害怕政民会伤心,我害怕他会心乱如麻,所以强忍住眼泪,看了看失魂落魄的政民,轻轻拍了拍他的胸膛。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
    "哈啊,河政民,你醒醒吧。你不要再自作多情地把素怡拴在身边了。哦,千万不要。你不要封闭自己的心灵!并不是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背叛你。你不要太过于依赖素怡,听见了吗?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
    政民不说话,他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似的,快步向胡同口走去,我猛地站起来,抓住他。十年了,我第一次抓住他的手腕。我感觉到了他的体温,冷冰冰的。我的泪水汹涌而下,政民甩开我的手,又向胡同口跑去。
    "政民啊!河政民!"
    我好不容易才追上政民,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我看见他的嘴唇在流血,没有眼泪,脸上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我想给他擦去眼泪,可是我不能……
    "放开我,村姑。"
    "素怡,除了素怡以外,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女人!你能听懂我的话吗?她早晚会离开你的!你要面对现实!"
    "你给我闭嘴!"
    政民的声音颤抖了。我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不安。我对他充满了怜惜……真希望他快点儿恢复理智……
    "你放素怡走吧!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让她到别的男人身边去吧!找一个心里只有你,只爱你一个人的女人,忘掉素怡吧。忘掉素怡这样的女人吧!"
    啪!只听见一个巨大的声响,我转过头去,冻僵的脸好像被什么撕裂了,泪水滑过时火辣辣地痛。但是,更痛的是我的心,是我凄凉而疲惫的心。
    "村,村姑。"
    "……"
    我无话可说了,于是默默地抬起头,望着政民。我对他充满了怨恨,可是我一看见他那张面孔,又忍不住泪水潸潸而落。这到底是为什么?明明是他打了我,现在又露出一副慌里慌张的表情,我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才好……
    "村姑,我,我……"
    我默默地把被他打过的那一侧脸颊转向他。政民闭口不语,只是静静地盯着我看。
    "你再打我一下。"
    "……"
    我呆呆地说完,政民的表情立刻僵住了。我哽咽着说……
    "如果你想打我,我一定会默默地承受,所以你继续打我吧。如果你打完我,然后就可以回来的话,我真的愿意挨打。十下,一百下,一千下,你要打我多少下,才肯回到我身边呢?你愿意回来吗?我问你愿不愿意回来。河政民,政民啊,你回答我,回答我呀,我让你回答我。你愿意回来吗,臭小子!"
    我欲哭无泪地冲着他叫喊。政民呆住了,他眨巴着两只眼睛,皱着眉头,看了看我……
    "什么叫回到你身边?村姑,你为什么总是……"
    "……"
    他默默地看了看我,转过身要往胡同口那边走,好像又要去找素怡。不要走,你……不能走。
    "你不要走。"
    "申海芸。"
    "不要走,不要走,河政民。"
    政民转过身,和我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愤怒地对我吼道。
    "你不要惹恼我。"
    "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这些话我听腻了,你收回去吧!你知道什么事情才是为我好吗?让安素怡回到我身边,这才是真正对我好,你知道吗?"
    你为什么要如此折磨我?你一点儿也不理解我的心情,凭什么自以为是地气我,激怒我?这就是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之间的差别吗?现在我已经哭够了,也厌倦了眼泪,我一直在忍着不哭。可是你却千方百计地想让我哭,让我流泪?一看见安素怡哭,你就会急得活蹦乱跳,可是为什么你却想尽办法让我哭呢?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好呢?如果连你也不理解我,那我该怎么办呢?我只能傻傻地望着政民的背影。我疯狂地羡慕安素怡。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于是我大声叫着他的名字。
    "喂,河政民!政民啊!"
    我忘记了我现在还穿着校服裙子,疯狂地跟着政民小子身后跑起来。政民没有跑上旁边的人行横道,他直接朝公路正中央冲去。就在这个瞬间,我的眼睛,大腿,还有心脏都停止了。
    "喂,河政……"
    笛笛--
    啊啊,不可以,啊,不可以!一辆货车疯狂地朝政民驶去,巨大的喇叭声响起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政民什么也不顾了,像丢了魂似的一个劲儿往前跑。不要这样,不要……
    "政民啊!河政民!"
    突然间,我放弃了一切,义无反顾地向政民跑过去。我把政民推到一边,和他一起滚到一边,那辆货车从我一条腿旁边擦过,来了个急刹车,猛地停了下来。瞬间的寂静……我和政民一起滚落到公路的某个落里。不一会儿,政民先缓过神儿来,他张开嘴巴大声喊道。
    "哈啊,村姑,喂!喂,村姑!"
    "天啊,这可怎么办呢,好像出事了。"
    "快叫119,快点儿,快点儿!"
    人们吵吵嚷嚷,政民紧紧地抱着我,他没有叫我的名字,而是急切地叫着"村姑"。我的腿上流了很多血,一阵剧痛向我袭来。我可以忍受这种痛苦。只是不愿意看见政民为我担心。我好感激他,谢谢他毫发无损,安然无恙……
    "喂,村姑,你不要哭!你很疼吗?为什么要往那边跑呢,笨蛋!"
    "你没……受伤……吧……没事……吧?"
    "笨蛋,托你的福,我没事。"
    "哈啊,哈啊,那……就……好……"
    "不!现在你受伤了,知道吗?受伤的不是我,是你啊,是你,什么那就好,你这个笨蛋!"
    "世界上……除了素怡……还有别人……愿意陪伴……在你身边……你……知道吗……?至少……还有我呢……"
    "你受伤了,不是我……是你,是你呀。你这个愣头青,是谁在担心谁呀,现在……"
    现在你在我为我担心吗?这个事实已经足以让我满足得要死了。哈啊,那个被人们指指点点的货车司机无精打采地站在我们面前,政民这个家伙,明明是他横穿马路,违反交通规则,却吵得比谁都厉害。
    "他妈的#$%,你存心想把人撞死,是不是?"
    "喂,河政民,不要说了,人家毕竟是……长辈。"
    "知道了,可是救护车怎么还不来呢?喂,我背你行不行?"
    还没等我说什么,政民就脱下自己身上的薄夹克,围在我的腰上,然后小心翼翼地背起我。
    "啊啊,轻点儿,轻点儿!"
    "哦哦,知道了。"
    虽然天气很冷,但政民的额头上还是渗满了汗珠。他背着我,从拥挤的人群中穿过,飞快地向医院跑去。我感觉到了他的体温。我的心,我的心好痛,一种想哭的冲动袭上心头……
    "急诊患者!快点儿,快点儿!她要死了!"
    政民背着我,跑到附近一家大型综合医院。他连声大喊,几名医生和护士匆忙跑出来,把我放在移动病床上。啊,啊,医院的味道,我讨厌这种味道。
    "喂,村姑,你的腿要是残废了……"
    "胡说八道,你就知道胡说八道!我身体好着呢,不可能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就变成残废。"
    "这点儿小事,你被货车撞倒了!"
    一听说我是被货车撞的,护士们又加快了速度。其实我不过是腿受了点儿伤而已。他们走进一个房间,帮我拍了X射线,又用了三十多分钟的时间研究我的腿……
    "只是骨头裂了一条缝儿,没有什么大碍。"
    "裂了一条缝儿?"
    我的腿上打了石膏,包得严严实实,政民惊讶地看了看我的腿,突然笑了。这个家伙……我变成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你……
    "噗,你现在真的变成残废了~"
    "你真是的,我这都是因为谁呀!"
    "咳咳。"
    医生咳嗽了两声,我们俩的争吵才算结束了。医生看了看我的X射线照片,又看了看我,然后,他阴沉着脸,对我说。
    "小姑娘,你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
    "啊,没有,我的身体很好。哈哈。"
    "哦,好像有点儿异常,既然到医院来了,你就去内科好好检查一下吧。"
    我和政民立刻目瞪口呆。医生默默地站起来,我们也跟着离开了病房。让我去内科检查?我心里很乱,这时,政民开口打破了沉默。
    "喂,那就去看看吧,村姑?"
    "不,我不想去,怪麻烦的。那个医生好像只是想多赚点儿钱,我们快走吧。"
    可是,政民好象没听见我说话似的,拉着我的衣角,往另一个地方走去,看方向好像不是医院门口。
    既然要拉着我,就拉我的手,或者拉手腕也行啊!为什么偏偏拽我的校服上衣!
    "她叫申海芸,是来做检查的。"
    "啊,到那边去看看吧。"
    政民拉着我走进一间检查室。我呆呆地向四周张望……
    "坐下吧,申海芸?名字很漂亮啊。"
    "啊,啊,是的,是的。"
    我稀里糊涂地坐在辅助椅子上,政民呆呆地站在我旁边。医生看了看我的脸,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
    "你最近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啊,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咳嗽得厉害,可能是感冒了。"
    "你现在脸色很不好,有没有觉得胸闷,或者头痛?"
    医生像镊子似的正好说中了我的要害,我觉得很神奇,连忙点了点头。医生站起来,带我到一个黑暗的小房间里,说是要拍X射线照片。
    "来,吸一口气,对,来,开始。"
    我突然感觉脑子里一片模糊。医生给我拍完X射线,反复看了几遍,他的表情看起来很阴沉,但是我并没有太在意。
    "咳咳,咳咳,哈啊,哈啊。"
    我像往常一样咳嗽。正在观察X射线照片的医生猛地抬起头,他拿过一个塑料杯子,递给我。
    "来,不要咽下去,吐在这里。"
    我犹豫了一会儿,把口水和痰@#=_=吐了出来。我这才发现,我的痰里竟然有血。红红的血……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
    "哦哦,没事。检查结束了,你先回家吧。医院会和你取得联系的。"
    政民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慢慢扶着我站起来,我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检查室……
    "喂,村姑。"
    "怎么了?"
    "你刚才看见医生的表情了吗?"
    这小子似乎也觉察出了什么,在我身边小声嘀咕。我突然有一种祥的预感,所以一句话也没说,直到政民小子到前台交完医药费回来,我还是一直保持沉默。
    "走吧,村姑。"
    "啊,对了,素怡怎么办呢?"
    "快走吧,瘸子。"
    他是在故意转移话题吗?我决定不再追问了。他似乎不希望我继续问下去。我的腿好疼,可能要难受几天了。因为打了石膏,我的体重增加了,所以政民背不动我,我们决定步行回家。但是他坚决不肯承认是他力气不够才背不动我,他固执地说是因为我太重。是的,就是你的力气不够嘛。
    "哦,月亮,月亮升起来了!"
    听我这么说,政民立刻抬头仰望天空。真的,一轮和我的脸蛋差不多大小的月亮照亮了夜空。
    "哦,真的有月亮。"
    "是啊,不是可怜的小月牙,而是一轮圆月,是不是?"
    "什么,你说什么?"
    哎呀,我又说错话了。政民惊讶地转头看我,我笑了笑,故作糊涂。
    "嗬嗬,我……我说什么了?"
    "啊,真是个傻瓜。"
    "……"
    我还是忍不住笑了。我和政民都在凝望同一轮月亮,就像十年之前。想到这里,我不禁心潮澎湃。
    "月亮,真美。"
    "……"
    又过了几分钟,我像缺心眼儿似的,歪着脑袋,盯着夜空……
    "啊,我的脖子好疼。"
    "噗,是啊,我们走吧。"
    我一瘸一拐地走在后面,政民走得比我快,所以他走在前头。我和政民小子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我的腿也越来越疼,最后,终于要看见那个蓝色房顶了……
    "喂,河政民,你慢点儿……"
    "哦,安素怡。"
    政民的脚步停了下来,素怡坐在政民家门前,刚刚站起来。我踉踉跄跄地走到政民身边,素怡轮流打量着我和政民,她的表情很冷漠。
    "你们俩……一直在一起吗?"
    "不是,刚才在路上遇见的。"
    政民若无其事地回答。我的心莫名其妙地泛起了阵阵酸楚。没办法,呵呵。
    "原来是这样,海芸啊,我有话要和政民说。"
    "啊啊,好,好的,你们谈吧,我先回去了。"
    政民板起脸孔,他好像根本就没察觉到我的存在,只顾盯着素怡。我一瘸一拐地上了楼梯,悄悄看了他们一眼,素怡的表情比政民更严肃,她好像在说什么。应该没什么大事吧。难道素怡会说出分手两个字吗?我摇了摇头,走进家门。
    "我回来了……啊啊!妈妈,妈妈!你要冷静!"
    "好啊,死丫头!不管冷不冷静,今天我一定要和你拼命!"
    我跌跌撞撞,拼命躲避妈妈的攻击,妈妈打了我半天,才停下来休息。突然,她的视线落在我的腿上。
    "你真的每天在学校里打架吗?"
    "不是这样的,今天我被车轻轻撞了一下。"
    "什么,你说什么!?"
    妈妈瞠目结舌,差点儿没昏厥过去,不一会儿,她又随便抓起什么东西就朝我打来。突然,有个什么黑色的东西撒落到我四周。是紫菜末。你尝过被紫菜打在身上的滋味吗?那种龌龊而悲惨的心情,你体会过吗?刹那间,我全身都被紫菜包围了,我茫然地抬头望着妈妈,狼狈至极的样子。
    "天啊,我要被你气疯了。我让你早点儿回来,我说过没有!"
    "你不觉得这紫菜很可惜吗!?"
    "你说什么!"
    "我爱你!"
    我疯狂地发起了阿谀奉承的攻势,然后轻轻揉了揉挨打的部位,回到我的房间。我脱下上衣,来到窗前,看见政民呆呆地坐在他家门口。我洗了个澡,从窗户往外看去,政民仍然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我正注视着政民,手机突然振动起来。我翻开手机盖,是一个隐藏发信人号码的短消息。
    --快睡觉吧,善良的孩子。现在外面一点儿也不冷,你不用为那个家伙担心。--
    是熙元前辈,嘻嘻。他又在偷窥我了。我犹豫了一会儿,拉下窗帘,关了灯,爬上了床。
    "咳咳,咳咳,咳咳!"
    我咳嗽得很厉害,嗓子都沙哑了。今天我去过医院了,过不了多久,结果就应该出来了吧。不过是感冒罢了,白花了那么多钱。
    "咳咳咳咳,呕呕!"
    我不停地咳嗽,不知道咳嗽了多久。最后,我实在受不了,就跑到一楼,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又回到了我的房间。呼……头也跟着疼了起来,胸口偶尔也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似的。直到凌晨两点多钟,我才好不容易入睡。第二天--
    "今天你又不吃早饭吗?"
    "我不想吃!"
    "你这个家伙真是撑坏了。最近你经常早饭晚饭都不吃!"
    我不想吃,那有什么办法呢。我避开手拿勺子的妈妈,跑了出去。这时,我看见一个后脑勺从我家门前经过。
    "于……于舟善!"
    "哦,海芸……海芸啊!"
    舟善猛地转过身,刚要高高兴兴地和我打招呼,突然低下头看见我打了石膏的腿,他惊讶地抬头看我的脸。
    "这……这是怎么搞的!是哪个兔崽子干的!"
    "啊啊,这……这个嘛,其实也不算什么。"
    "还说不算什么!都打上石膏了……"
    啊啊啊,不可以,我不能让他知道。我赶紧打断了他的话,和他并肩走在一起。我们俩身高差距太大,所以我只好难为情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啊,臭小子,个子跟电线杆似的。"
    "哧,你别想蒙混过关!一会儿我再仔细盘问你,你等着吧!"
    说着,舟善把胳膊搭在我肩膀上。我一瘸一拐地和舟善上了公共汽车。在车上,我俩谈论的话题始终没离开过政民的妈妈。
    "感觉好像马上就可以联系上似的,却总是联系不上。"
    "是啊,从今天开始我真的用心想办法了……咳咳。"
    我又开始咳嗽了。舟善把系在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小心翼翼地帮我围上。
    "这,这是干什么……我没事的,舟善啊!你会冷的!"
    "啊,我好热。"
    噗,这个傻小子。虽然他的动作不大熟练,但还是系得很好看,我把头埋在围巾里,到了学校……
    "再见,海芸啊~一会儿给我发短信!"
    "哦,知道了!咳咳。"
    舟善担忧地看了看我,最后走进了七班教室。我也走进我们班教室,坐在素怡身边,素怡趴在桌子上睡觉。她似乎听见了我的脚步声,眯缝着眼睛抬头看了看我……
    "你……来了。"
    "是的。"
    "……"
    我们之间没有太多的对话。一转眼就到了第二节课。啊啊啊,太冷了,哎呀哎呀。
    "你没事吧?"
    "哦。"
    我突然停下来,漫不经心地回答了安素怡满怀担忧的提问。我悄悄抬起头一看,政民的座位空着。我久久地注视着他的座位,又把视线转回到黑板上……
    "我……和政民分手了。"
    "……"
    "唉,海芸啊,我要睡一会儿,午休之前不要叫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默默地趴在桌子上。我忘了这是上课时间,使劲摇晃她,引来老师火辣辣的目光……
    "海芸啊,素怡好像不舒服,你让她睡一会儿吧。你先做好笔记。你到底在做什么,怎么连书都没打开?明年你也是高三考生了,高三考生!"
    "啊,对……对不起。"
    我有气无力地看了看可恶的素怡,也趴在桌子上。此时此刻,政民会在哪里,他会做什么呢?他会不会又喝得酩酊大醉,四处游荡呢?见鬼。
    "你干什么!放开我,申海芸!"
    我把趴在课桌上睡觉的素怡叫起来,全班同学的视线都集中在我们两个的身上,但是我没有理会,而是尽自己最后的力量,拉着她从后门走了出来。素怡摇晃着胳膊,大声喊了几句,我们终于来到了学校后院,她气喘吁吁地瞪了我一眼。
    "申海芸!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怎么哭了?"
    我真傻,怎么又情不自禁地哭了。我来不及擦去脸上的泪水,见她想转身离开,赶紧抓住她的手腕……
    "求求你放开我!"
    "政民他……"
    "哈啊,申海芸!"
    "你不要让他哭泣,求求你,拜托了。"
    我没有丝毫的犹豫……还没等她阻止我,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
    素怡惊讶地向后退了几步,注视着我湿漉漉的眼睛。我也……我也并不想这样。我也不想在你面前抛弃自尊心,我也想自己去安慰他……我也想自己去拥抱他……可是,那个傻瓜,他只需要你。现在我的心情……有多么悲惨,你不可能知道的,你当然不可能知道……
    "申海芸,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真的,我想不通。"
    "那个叫敏赫的家伙真的那么重要吗?值得你为他而抛弃政民?他比政民更爱你吗?你到底想怎么样,为什么要往政民胸口钉钉子!我是多么相信你,我是多么……多么相信你!"
    我总是想哭,说起话来也断断续续。素怡听着我说话,表情渐渐地变得暗淡下来,她对我说。
    "我似乎知道你为什么抛弃我哥哥了。"
    "安素怡!"
    "是因为政民吗?哈啊,你太可笑了。我真没想到,你假装成我的好朋友,利用我帮助你接近政民?!"
    这时,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我忘记了素怡是代替我照顾政民的最重要的人,猛地站起来,伸出了手。啪……她充满愤怒的脸转了过去,被她的一头长发遮住了,她的表情也被头发遮住了……
    "你什么也不要说,赶快回到政民身边去!那个家伙表面装得泰然自若,其实他说不定每天夜里都在哭泣。而且,政民的眼里只有你,除
    了你,他什么人也看不见。所以我才一直这样躲在背后。所以求求你,求求你回到政民身边吧。"
    我哽咽着哀求素怡,但是素怡轻轻地发出一声冷笑,她转过头,向我走过来。
    "哈啊,你别逗了,既然河政民那个兔崽子有那么好,那你就带走吧!现在,我对他已经没兴趣了。你太可笑了。我真想知道,我哥哥要是知道这个事实,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刹那间,我觉得政民好可怜,我恨我自己,以前为什么相信她,而且还因此放弃了追求政民。
    她刚想从我身边走过去,我一把抓住她,把她推到墙角。
    "你现在疯了,是不是?放开我!你抓得我好疼,快放开我!"
    "你回到政民身边去!快去!"
    "你真是疯了!"
    这一刻,我突然感觉右侧脸颊像着火了似的,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来,滴落到脚尖。在这种情况下,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政民没有了素怡,他该有多么痛苦,我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痛苦呢?
    "他欺骗了我几个月,我对他已经算是很宽容了。你转告河政民,以后我不想见到他。"
    "……"
    "申海芸,你真是个傻女人。"
    素怡说完这句话,就离我而去了。我以为她会一辈子爱政民,珍惜政民,没想到她现在说讨厌政民,受够了政民,而且她说话时的表情和语气都是那么平静,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似的。她总是贬低政民,把政民贬得很狼狈,很可怜。更让我难以忍受的是,我竟然默默地把政民托付给她,自己一点儿也不努力去争取。申海芸,你真是个傻女人,傻女人,傻女人。素怡的最后一句话始终回荡在我耳边,我坐在地上,任由泪水疯狂地流淌……
    "啊啊啊啊!申海芸,你真是个傻女人!啊啊啊啊啊!"
    我的悲鸣在空荡荡的后院里回荡,我疯狂地哭泣,最后有气无力地躺下了。天空是那么清澈明朗,泪水像流星顺着我的脸颊划过。
    "政民啊,我没有帮你守住你的爱情。我已经尽力了,可是我还是亲手断送了你的爱情,我应该再忍一忍。"
    十八年来,我只爱过这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就在我的朋友身边,为了看见他的笑脸,我宁愿躲在背后悄悄哭泣。尽管这样,我仍然是幸福的,因为我毕竟可以偷偷地爱他。天空真的很蓝,很透明,可是有时候,只有我自己的天空下雨。每当这时,我就会静静地闭上眼睛,任由雨水打湿我的全身。当所有人都一边用手扇风,一边抱怨天气热的时候,我却静静地淋着雨。像往常一样,此刻我也在静静地淋雨。
    我躺了很久,突然感觉头晕,于是我站起来,慢吞吞地往学校里走。我的脑子里想的都是政民。上帝可能要惩罚我。因为我只想他一个人,其余一切都没时间去想,所以我在接受上帝的惩罚。我不停地啜泣,发呆,然后流泪……
    "哈啊,申海芸,你真是个傻女人,傻女人,傻女人,你真是个傻女人!"
    我大声冲自己喊道。突然,我感觉胸口发闷,向后退了几步。这时,我听见一阵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
    "你应该幸福才对,为什么要哭?"
    这个声音?啊啊,我知道了,是熙元前辈。他知道我难过,又来安慰我了。前辈也曾经像我这样痛苦过吗?也像我这样哭过,心痛过,也像我这样悲伤过吗?
    "哈啊,前辈。"
    我捂着嘴巴,一边发出痛苦的呻吟,一边不停地流泪,前辈用一只手抱住我。泪水似乎停止了,在前辈的怀抱里干枯了。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眼泪又像泉水般涌了出来。
    "前辈,前辈,我该怎么办,我的心……我的心好痛,我好像要死了。我好像真的快死了。"
    前辈什么也不说,紧紧拥抱着我。在他的怀抱里,我感觉自己是那么放松,那么平静,于是我肆无忌惮地说出了藏在我心底已久的话……
    "我算什么东西,我到底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对素怡大喊大叫?如果她因为我而生气,真的再也不回到政民身边,那我该怎么办?我,我怎么能忍心看政民流泪?"
    前辈从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掏出手帕,帮我擦去汹涌的眼泪。我这才看清楚,前辈的脸色也像我一样苍白,但是他在笑。我真傻,好久没见到前辈了,却尽情地在他面前痛哭一场,我这才仔细观察前辈的面孔。
    "……"
    "海芸啊,你怎么现在就违反我们之间的约定了?我们不是说好要经常微笑吗?你不要用这种悲伤的眼神看我,我也会很难过的。笑一笑,像我这样……"
    说着,前辈呵呵笑了,但是他的眼睛却在哭泣。我不知说什么才好,我擦干眼泪,使劲捶打前辈的胸膛,声嘶力竭地喊叫……
    "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前辈你为什么要为我这种人心痛!你看看吧!我在为别的男人哭泣,却让前辈也跟着我一起哭!我有什么好,你为什么要为我这种人痛苦,为什么!"
    我吃力地喊着。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剧痛,于是我扑倒在前辈怀里。哈,哈啊,啊啊,又开始了,我抓着前辈的衣服,痛苦不堪。前辈慌忙把我抱起来。
    "啊,啊啊,呜呜,啊,好疼。"
    "喂!喂,申海芸!"
    前辈抱着我,急得团团转。不一会儿,他就背着我跑到了教学楼里,我们进了医护室。他把我放在床上,医护老师匆忙追了上来。
    "哈啊,申海芸!喂!你快点儿醒醒!"
    在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中,我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这时,一阵痛苦的恐惧席卷了我……
    "哎,熙元啊,你要冷静,帮我抓住她的一条胳膊,快点儿!"
    "哈啊,我要疯了,真的要疯了。"
    我硬邦邦的胳膊伸展开来,潮湿的药棉从我的皮肤上擦过,一个尖锐的东西深深插进了我的胳膊。
    "啊啊,哈,哈啊。"
    看来是镇痛剂。注射器里的镇痛剂效果很快,我的痛苦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终于可以正常呼吸了,可是,我突然感到一阵沉重的不安。我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最近一段时间,我为什么总是这样?我不想流泪,可是泪水情不自禁地扑簌簌流下来,前辈帮我擦了一把眼泪,他放心地叹了口气。
    "不用担心,不会有问题的,你不要担心,知道吗?"
    应该没问题吧,真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只是因为我最近操心的事情太多,所以才这样的。不会是什么地方真的出现问题了吧?不会吧?可是,我为什么如此焦虑呢?为什么这么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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