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他的声音虽是一贯的平淡,但是墨黑的眼眸却透出几丝柔光和笑意。
赵子意会心一笑,有些俏皮的屈膝谢恩。“谢太后、皇上!”
虞臻不动声色的把两人间的眉目互动尽收眼底,唇边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道:“子意啊,你今年也有十八岁了吧?”
“是,太后!”赵子意在皇太后虞臻身边十载有余,若非没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思,是绝无可能得到虞臻如此的宠爱和赏识。是以,她此刻已隐约猜出来虞臻将要说什么,一颗心倏地被吊起来,不自觉的看向一旁的独孤司曜。
虞臻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没有任何反应的独孤司曜,笑叹道:“记得你来哀家身边儿时,还只是一个不满七岁的小女娃,眨眼间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太后…”
不待她说话,虞臻便继续道:“哀家一直拿你当女儿看,如今你也到了该指婚的年纪,哀家纵然有千般不舍万般不愿,也断不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
此话一出,独孤司曜沉眸看向虞臻,只是不发一言。
心,猛地下沉。赵子意脸色有些白,呼吸一滞。不舍不愿?如果太后指婚的人是他,何来此说?除非是…
果不其然,虞臻接下来便道:“哀家已经为你从众王公大臣的公子中挑选了几位德才兼备的良配,你是哀家最疼爱的人,哀家可以让你从这几个人里挑选一个自个儿中意的,也不枉你侍奉哀家这么多年!”
“太后,子意不嫁!”赵子意面色煞白的跪下。“子意只想在有生之年服侍太后,以报答太后对子意万分之一的厚恩!”她一直以为太后是懂她的心意,她一直以为凭太后对她的喜爱,她最终会嫁与的人一定是他。
在她心里,从没有第二个夫君人选,只有他,一直只有他。
虞臻不理会她,挑眉问道:“皇儿,你觉得呢?毕竟子意的爹爹曾是你的太傅,他对你有恩!而子意是他唯一的女儿,咱们可不能亏了人家!”
独孤司曜像是颇有兴味的应对道。“不知是哪几位王公大臣之子入了母后的凤眼?”深沉无波的黑眸内暗潮汹涌,他又岂会不知母后此举是何意?但正如母后所言,子意的爹爹是他最敬重的恩师,更是因他过世,所以他不能让赵子意有一丁点的不测。
且不提当前朝政颓废,敕待整治,他无心于儿女情长。更何况还有一个安国公在后面虎视眈眈,即使他有意,也绝不会在此时纳她为妃,把她置于险境。而当下,让她继续留在母后身边儿才是上上之选。
他的话像是一只生了刺的铁掌,狠狠的把她的心从胸膛里挖出来捏碎搅烂了。所谓当局者迷,关心则乱。赵子意此刻完全看不出太后虞臻眼中的诡光,只有他的话响在耳边。又是她一直以来的错觉么?他…无意于她…
“哀家最为中意的便是上官文云之子上官越,他才学兼备,人品贵重,与子意正是天作之合。何况他医术精湛,风度翩翩,实在是万里挑一的乘龙快婿!”虞臻依旧笑言,说道:“上官家世代为宫中御医,论家世名望,也不会辱没了子意!”
他眉头一挑,颇有些不屑。“只有一个上官越?”该死的,提起上官越,他竟然又想起了安莫璃的病。
虞臻的笑容挂不住了,冷哼道:“人选多的是,哀家只是说了一个拔尖儿的!”此刻,她有些把握不准独孤司曜的心思。莫非并非如她所想,他无心把子意立为妃嫔?
“多谢太后、皇上的厚恩!”赵子意叩首,而后抬头一字一字的说道:“子意,宁死不嫁!”说罢,便起身头也不回的跑开,倔强的泪水在转身的刹那滚滚而落。
“皇儿,你对子意究竟是如何?”眼见赵子意伤心欲绝,虞臻气极的质问。“若是有意,就早早立子意为妃,给她一个名分。若当真无意,哀家便做主把她指婚给上官越!”
独孤司曜反问。“朕为何不立子意为妃,母后当真不知?”
虞臻满腹备好的话语一噎,沉默良久,垂着的眼眸渐渐恍惚。是因为…安啸远…
前尘旧事纷纷涌上心头,终汇成一股苦流返回心底,让人不敢再去回想。可那深深烙印的记忆,犹如空气一般,即使不去想,也无处不在。
缓缓饮下一杯温酒,他目视前方。“除去安啸远之日,便是朕立子意为后之时!”他说的是为后,并非是为妃。这其中固然有太傅赵博言的原因,也是因为赵子意在他心里占有极为重要的位置。
他眼中嗜血的笃定和傲然的霸气让虞臻心头一紧。“皇儿…”
“母后,相信朕,那一日绝不会太久!”
知子莫若母,她知道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虞臻怔然看着手中的酒杯,低喃自语道:“皇儿,你不懂他!他只是一个为情发了疯的疯子…”眼中腾起一阵雾气,朦胧了视线。
忽然,有太监高声通传。“启禀皇上、太后,国舅安国公在殿外求见!”
咣当一声,虞臻手中的酒杯掉在桌子上,而后滚到了地上。
视线在那滚落的酒杯上略顿,而后仿佛未觉母后的失态,他声音平淡的说道:“宣!”
片刻,一个身着深青色衣服的高大男人疾步而来。男人约莫四十多岁,面部轮廓刚毅俊挺,沉稳中透露出一种内敛的霸气。许是从外面进来,他周身带着一股冷肃之气。
“微臣叩见皇上、太后!”
“平身吧!”独孤司曜斟了一杯酒,道:“安国公来的正巧,来陪朕喝一杯!”
安啸远也不推辞,随手一撩下摆,坐在了赵子意的位置上。“微臣敬皇上!”说罢,便仰首一饮而尽。
太后虞臻半垂着眼眸,唇边是一抹苦涩的笑。
曾几何时,这个放荡不羁,狂傲自负的男人竟也可以忍受这些繁文缛节,屈膝低头行君臣之礼?
曾几何时,这个随心所欲,不为功名的男人竟也已经位极人臣,在朝堂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而没有人知道,他所作的一切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一个已经消失了十年,生死不明的女人让他牵绊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