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里这几天过得倒也和在江府差不多。宁王和柔妃在她刚来的那天来过后,就没有再过来了,服侍她的小月本来就是她在柳府的丫头,所以没什么不自在。就是郑文远。他这几天来得是越来越早,走得是越来越晚,让她心里有了负担。她对他治好自己表示由衷的感谢,然而,对他把自己弄到宫里,成为宁王要胁江逸辰的筹码这一点,她很介意。介意到不怎么想看到他。一看到他就想起江逸辰,想起和他在江府度过的日子。他的温柔让她无法忘怀。
“小姐……”小月发现,这已经是她们家小姐第N次走神了。
含烟犹不自知地倚着一棵柳树出神。云锦宫里遍植牡丹,要找到这么一棵树还真是难得。她又想到了她在江府住的小苑。也有这样的柳树,也有这样成片成片的花林。只是,牡丹虽好,到底太势利了些。它只长于帝王之家,而她,非赏它之人;还是茶花好。美丽,非不可得。
也不知江逸辰现在可好?如若再见,她有太多的问题要问他。
“小姐,您落东西了。”陌生的声音打乱她的平静。
含烟和小月双双回头。
说话的正是吴庸。李锦儿说锦云宫里住了个没名没份的美人儿,他按捺不住好奇心,寻了个机会溜进来看看。
含烟一回头,他的腿肚子只打颤。美!还是跟李锦儿不一样的美!
她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长发如瀑,仅斜插一钗于发髻之上,一身淡紫色轻纱长裙,立于牡丹花下,仿若花仙下凡。
“你是什么人?”小月见他面生,随口问道。
“小人是宁王手下的侍卫。刚巧有事经过这,见小姐落了丝帕,所以……”他一边说,一边递出一方水色丝帕。确实是含烟一早带出来的。
“谢谢!”含烟听说他是宁王手下的人,有点不耐烦。不过人家好心把东西捡了还给你,不理不睬也说不过去。她别扭地道了声谢,伸手去接那帕子。
“含烟!”
郑文远刚好这时候来了。他接了那丝帕,冷眼瞧着吴庸,问:“你怎么进来的?”
“他是宁王的侍卫,刚巧路过这里,捡到小姐的丝帕,就送过来了。”小月嘴快,把他刚才回答她的话又说了一遍。
“哦?”郑文远听完起了疑。自从含烟来到这,宁王就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锦云宫。他既然说是宁王的人,哪有不知道的理。再者,宁王并没有来,他怎么正巧路过这里?还捡了含烟的东西?这也巧得太鬼祟了。
“下去吧。”有含烟在这,他也不好发作,只得让他下去。这吴庸正巴不得有这句话,不然他那小技俩被识破的话,怕是小命不保。他不敢再看含烟一眼,灰溜溜走了。
“含烟,”吴庸一走,郑文远就两手按着含烟的肩膀,很严肃地对她说:“我不在,你一定要小心点。不要相信任何人。这宫里的人是不能相信 的,知道吗?”
“嗯。”含烟知道他是为她好,也很认真的答应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既然这么不放心,为什么还要把我弄到这里来?”
郑文远没说话,只是很复杂的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像要把她整个吸进去一般。
“几天就好。再忍忍。”见她的脸上掠过一丝忧伤,他又忍不住安慰她。
“你这么帮宁王有什么好处?”含烟是真的生气了。被人利用,还不让她知道什么原因,这感觉真的很不好。
“当然有好处了。”郑文远拉长语调,恶劣地用他细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俨然一副要调戏她的样子。
“收起你的爪子。”含烟拍落他的手,走到他前面。“你有空去陪你那锦儿公主,别跟我耗!”
“烟儿这是吃醋了?”他粘着他,笑得不怀好意。
“我刚喝了汤,别恶心得我吐出来。”
“江逸辰这么叫你你怎么不恶心?”
“我那是……”含烟说着说着打住了。她那是什么?她自己都奇怪了。江逸辰是一口一个烟儿的叫她,她没觉得什么,江逸辰吻她,她也自然而然的接受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想到他轻柔的吻,她的脸微微发烫,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唇。
郑文远见她面色潮红,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知怎么地就想到那日画舫之上,江逸辰当着他的脸,给她的那一吻,心里很吃味。
“你就那么喜欢江逸辰吗?”他的声音有点抖,透着些许冷意。
含烟没听出来,随口嗯了一声。嗯过之后,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怎么就这么承认了呢?
“你了解他吗?”郑文远嗖地拦在她前面,那动作快得,压根儿就不像个不会武功的人。
“你干什么?”含烟往后退了一下,一脸戒备地怒视着他。
她下意识的举动无疑让他受到沉重的打击。他的脸由先前的若有所失变得冷若冰霜。
含烟从心底里鄙视他。这只狡猾的狐狸终于露出他的真面目了。
“如果我说,他不是你想要的人,你还喜欢他吗?”他恼怒地抓住她的手,高大的身体向她逼近。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我想要的人?”含烟感到巨大的压迫感。不过对于他这种自以为是的行为,却再也无法忍耐,反唇相讥道:“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吗?”都和她退婚了,还来纠缠不清的这句话她没说出口,因为她发现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冷了。
“我当然知道了。”郑文远皮笑肉不笑地继续逼近她,“当年你选我不就是因为料定我今生和权势无缘吗?”
“是又怎么样?”含烟慌手慌脚挡住他。被他说中心事,她又羞又恼。自小,她就想找一个简简单单,不爱权势,没有心机的人过一辈子。十四岁那年,她看好他郑文远,并且在之后的几年里,一直对他寄以厚望,希望他早日迎娶她过门,好躲开那些贪图她柳家家势,让她烦不胜烦的势力小人。岂料,人算不如天算,这厮五年来没给过她只言片语,一给她写信就是一封退婚书,这让她情何以堪?
“你在记恨我?”他步步紧逼,“如果我说我后悔了,你还嫁我吗?”
含烟的脑子轰的一片空白,她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说出这些话来,弄得她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我后悔了,含烟。我现在想娶你!”他还在她耳边说着。
“郑文远,你给我滚远点!”就在他的唇要贴上她的脸时,她一下反应过来,用力推开他。因为用力过猛,脚下也不稳,她趔趄了几下,差点摔倒。好在,他即时拉住她。
“我告诉你郑文远,好马不吃回头草,是你先不要我的,我柳含烟也决不会再信你!”她恼羞成怒地喊。
“是因为江逸辰吗?你只知道他是天下首富,你知不知道他还是凌宵阁的阁主?当今皇上和夕日楼兰王女的儿子?柳含烟,你以为你爱上的人比我简单,比我单纯吗?”郑文远被含烟的一句好马不吃回头草刺到痛处,一古脑将原本打算瞒着她的事吼出来。
含烟眼前闪过很多片断,快得她都认不清楚里面的人是谁。她的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就那样蹲下来,麻木地揪着脚下的花。一朵朵盛开的牡丹花,顷刻之间就在她手里变得变得支离破碎,惨不忍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她发现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已经没有一朵完整的牡丹花的时候,她想站起来,可是脚早已没有知觉。
“我扶你。”
让她意外的是,郑文远居然还在。他一下就看出她的窘迫,把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扶住了。
“你怎么还在?”其实听了他的话以后,她也并不是无动于衷。只是发生得太突然,她需要时间去消化。如果江逸辰真的如他所说,有那么显赫的身份,那么宁王利用她来威胁他也不足为奇了。只是,他郑文远在这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她现在倒是很愿意留下来看看,这几个男人接下来都会做些什么--她的弟弟,她曾经的未婚夫,她现在最想见的救了她一命的男人。
“我不放心你。”郑文远说。
“那为什么不放我走?”含烟对上他的眼睛,伤感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