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槿那个不要命的,又是跟亦君商同赴战场了,不慎感染了异症。亦君商叫去医术高超的太医都不能药到病除,自然心急如焚。束手无策时,有太医献策说吐蕃的药王谷里面有神医圣手,能医百病。打探后确定药王谷的药姑就在永定城,亦君商正日夜兼程带着朱槿赶来这里。
他那意思花宗染已十分明朗,既是来了永定城,就不会错过这个与亦君信短兵相接的大好机会。如此一来,她的步子也只能加快了。
可这事不是花宗染着急就能成事的,还要看那小公主对云门少主有多少情份。
只一点是肯定的,这只飞鸽有来无回。花宗染吩咐店中的伙计,让他拿到厨房炖了下酒。
小伙计拎着鸽子问她:“客官,您这几日很忙吧?好些天没见您了。”
“是挺忙。”天天想法要人的命,都快想红眼了。花宗染眼风向外瞥了眼,闲闲道:“那个番邦女子还日日那样执着么?”
小伙计有些无奈的感叹:“天下意有这样执着的女人,真是男人们的一种悲哀。跟一个人寻起仇来都这个模样,那爱起一个人来得什么样?”才一设想,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花宗染佩服起那个人的死心眼来,细想想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唤她一声小白脸,她不过称她一声美人,哪里来的深仇大恨,非要不休不眠的围追堵截她。
而且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很难说她是成心还是不成心了。既寻仇之心凛冽,就该紧锣密鼓,面面俱到。竟连条条大路通罗马这事都想不明白,执着守着一个楼梯口,把自己搞成门神的凶煞模样,不是缺心眼是什么。
花宗染打算到床上睡一会儿,养足精神明天还得去灵允寺蹲点。之前拍拍小伙计的肩膀:“你去问问那疯婆娘,她到底有什么想不开。”
小伙计一缩脖:“客官,我不敢。”
花宗染当即掏出碎银按到他的掌心里。
以前只听说酒壮熊人胆,原来银子也很可以。
小伙计抖擞了一下精神头:“好,我去给您问问。”
出了房间,一路下到二楼,楼梯口上扯着嗓门问那女人:“客官,您今天不出门么?还在这里守着?”
金沙荡着两腿坐在楼梯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自得模样。
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那个小白脸确定还住在你们这里?”
确定!怎么不确定,此刻就在楼上睡着呢。就想不明白了,那样一个翩然的俏公子,来来去去她就看不到么?否则那人是怎么回来的?
小伙计咳了声,把话题拢到正题上:“客官,您这样到底是有什么想不开的?”
金沙皱了下眉头,谁说她想不开了?她简直太想得开了,之前还在心里寻思了一遍,就这么不了了之了,那才叫想不开。很是嚣张的随口道:“我闲的。”昌平世界,无事可做,她每天等着盼着的有人跟她过不去,好不容易遇到个肯找麻烦的,她不加倍找回去,像什么话?
小伙计了然,又是一个闲疯的。再没什么话可言,提着鸽子去厨房。
金沙眼一亮:“你们这里还有鸽子吃么?给我也来一只。”
小伙计颇难为:“客官,这是其他客官自带的,我们这里没这个。”一看就是只与众不同的鸽子,瞧这肉厚实的,戳一戳竟还很硬梆,做熟了一准不会肥腻腻的。
只是不想,这个番邦女子除了见到楼上的客官奋外眼红外,见到人家的鸽子竟也十分眼红。
花宗染别处换过装后出来,抱着签筒正要去灵允寺。
透过晨时依稀的路人,清楚看到路对面一个熟悉的挺拔身影闪身进了她所住的那家客栈,彼时浅淡的晨光打上去,男子修长俊逸的轮廓隐隐渡了一层薄光,宛如星茫飞溅,真是个华贵清雅的男子。着实没想到亦君商的速度会这样快,名副其实的日夜兼程,朱槿的安危在他心中果然重如泰山。
她横穿整条大街跟进去,不想亦君商被番邦的拦路虎挡了去路。
金沙手持鞭子不让他过,倒是此刻的亦君商像是修为良好,背对着客栈大门看不到表情,听声音只是清冷,没说一甩手将人扇到两丈外。毕竟以两人悬殊的功力,他想做到那一点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而且以现在亦君商的心情而言并非没这个可能,朱槿可是他的心头肉,如今心都切切的疼着,岂会容人无理取闹。
但亦君商没有,意态闲散的淡淡道:“有事么?没事请让开。”
花宗染隐隐觉得今日的亦君商似格外古怪,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到底古怪在哪里。
倒是那个金沙,好大的胆子,还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再风流倜傥,其实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笑面虎。只怕将人惹极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还是她近段时间寻仇寻得脑子发热,精神已经颓靡了,见到脸白的就红眼,已然分不清谁是谁了?
小伙计捏把汗,一旁看着时很想上前劝解几句,遁遁的提醒:“客官,这个真不是你日日夜夜期盼的那个倒霉蛋,让这位客官上去吧。”可是,这会儿既没银子也没酒供他壮胆,嘴角抽了抽,说不出话来。
金沙哪顾及那些,她就知道眼前的男子很好看,一见倾心。此刻心口那里跳动得还很厉害,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坐在楼梯上看男子缓缓踱进时,便有种错觉生成,像是踏着七彩霞光来,绚丽而夺目,日月星辰都有所不及。而且他们那里的民风开放,对待喜欢的人男女一样坦率。
她当真没有半点儿恶意,只想知道他是哪里人,叫什么,日后怎样找他。金沙赫然发觉,今早是她来永定城最兴趣的一天。
而她的兴致勃勃很必然的成了别人的愁云惨淡。
心里如是想着,一张口笑吟吟的问出来:“你是永定城的人么?住在哪里?”
此刻亦群商若是如数回答她了那显得多没有个性。
事实上,亦君商个性得一个字也没答她,这样就不免有点儿冷酷了。
但金沙的热情一点儿没有退减,反倒觉得男子这样很好。
又道:“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叫金沙,是吐蕃人士,来永定城观光,我们可以做个朋友吧。”
花宗染发现,亦君商很不幸的验证了昨日楼上小伙计的第二条假设,继她之后,成为了被金沙千里追寻的对象,那感觉可是很要命的。
江湖救急,便不得不上去替他解个围。
几步走上去,一伸手按住亦君商的肩膀将人扳过来,彼时身子就已经紧紧贴上他的。尽量表现出暧昧和亲近,让旁人看来他们的关系绝非一般男女那样简单。
不理会金沙的色变,佯装怒气的颌首看向亦君商,不禁怔了下,今日他是中了什么邪,竟连眼中的滟滟流光都不见了,深邃得像一潭深水。错愕一闪,也仅是一瞬,反正他本来就是个百变仙君。嘟起嘴巴有几分恼火道:“谁让你跑出来的?跟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你又不听话了是不是?要敢跟其他女人有什么牵扯,我非死给你看。”转而一想,隐约是成人之美,这种情况下岂能容男人好过,又改口道:“你要是敢,我非杀了你。”
男子不言不语,淡淡的抿了唇角,意味深长的瞧着她。桃花眸子若有所思。
花宗染女装时的模样也是素面朝天,却很是美艳动人,剪水双瞳,眸如点漆,竟也说不出的明亮清丽。由其瞪大眼睛颌首看人,再添怒火的凛然模样,因是刻意装出来的,便有些过份的煞有介事,竟让人啼笑皆非。
他淡淡的钩了唇角,若有似无。眼风扫到当街一株花事正旺的青枝头,依稀是她此刻眼角眉梢的俏丽颜色,生动得很。
花宗染见他这个反应以为是识相的配合,又转首去看金沙。
“怎么?你觉得我男人不错?”仿佛是觉得好笑,便真的笑出了声:“旧爱撂倒,新欢也得够好。我可告诉你,我们成亲可有几十个年头了,孩子都一大群了,你想挖墙角?那也挖得动算啊。小姑娘,你这是何必呢,其实他就是面相生得好,花里胡哨的,可能很招小女孩儿喜欢。”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的却是别人:“其实他这里不太好用,发起病来还不及我那两岁大的儿子呢。姑娘可要慎重!”
不等楼下人反应,拉起亦君商的手就往楼上去,边走边叨念:“让你不要乱跑,你到底还是跑出来了,跟我去楼上,看我怎么收拾你。”
没人认出她是何人,只是被她这样无厘头的一闹腾,大家都有些傻眼。
小伙计彻底蒙了,这位黑衫锦袍的客官也是他一手接待的,没看出脑子有问题啊。相反,看风范倒像非贤即贵。
金沙默默的转首往楼上看,想来再顽劣的一颗心也有脆如玻璃的时候,她这会儿就隐隐的有些心碎欲裂。
花宗染牵着人直往三楼走。
就听身后人慢条斯理道:“你撒谎都是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么?你才多大,就跟我成亲几十个年头了,几岁时生的那一群孩子?”
这的确是经不起推敲的,但花宗染可不在乎。转过身,努了下鼻子势气满满:“你当那丫头的脑子有多好用?”就那吐蕃丫头的智力,她早就领教过了。
他淡淡的眯起眸子:“你是觉得这天下人的脑子就没一个好用的?”
花宗染知道他这又是记仇了,老是这副德行,轻守重攻,只看到她是怎么编排他的了,就看不到她也是帮他解决了一个难缠的大麻烦。刚想指着他的鼻子问:“喂,亦君商,你怎么回事?没良心是吧?”
就又听他道:“你认识亦君商?”
花宗染大脑中“嗡”一声响,像是地裂天崩那般,呼喝着一阵疾风刮过,骤然看清他穿的不是锦缎白衫,而是一袭黑袍,知道自己犯了怎样低级的错误。
都知道永盛国的七殿下和八殿下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模样亦是如出一辙。当下便错认了,她可真是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