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别再调戏我那些可怜的下属了？”她一屁股坐在我身边，一拍我的大腿，“算本阎王求你这个难缠的怨鬼如何？”
“阎美玉，是你说爱有多种，是我自己死心眼，我才试着去尝试的。再说了，黑白无常千年引路，那样的大帅哥做这么单调枯燥的工作，我也是怕他们落下心理障碍不是？难道我长得不赏心悦目，貌美如花，就没有追求他们的权利？”
“祖宗，你是我祖宗行了吧？求你转世投胎吧，好不好？”阎美玉实在头疼，为了这个算是有些渊源又因自己一时疏忽而误改了命格的怨鬼，已经被下属们报怨得头都快炸了，个个想辞职转生，……那活儿都留给自己干不成？再看一眼比自己还阎王的这位，摸出自己的宝镜递过去，“你就是经历得太少，其实你长得不算丑，眼睛眉毛什么的都不缺。”
我接过那菱花镜，懒懒地瞥上一眼：“站着说话不腰疼吧？没有倾国倾城之貌，那就应该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左拥右抱，我就得拍拍屁股走人让地儿？”
阎美玉叹气，“我看，你还是再去红尘之中打几个滚，才能明白。爱有时也会有限期的，世间的爱有多种，当然，大多数都还是好的，真的……”
“别，你要是嫌弃我了，我就去做孤魂野鬼吧。”我晃起身，将那小镜啪地往她怀里一丢，“或许我成魔的潜质？”
阎美玉再叹，“我可以徇把私，给你不老的容颜，一世的眷宠，如何？”
“这么急着撵我，不是有什么事吧？”我趴上窗口，风情万种地冲路过的鬼差们挥着手，又掩唇轻笑。其实，我深知自己的长相普通得跟路人甲乙丙丁一样，丢人群里就找不着了。不然，那人也不会背着我，花着我打拼来的血汗钱，行那出墙之事了。在我怀着他家娃的时候，还在外花天酒地，只因我太强势，长相又太对不起他家的列祖列宗了……
去他娘的列祖列宗，当初他穷困潦倒的时候，怎么没求他列祖列宗爬出来给他碗饭呢？怎么搂着我说就喜欢心灵美的姑娘呢？滚！孩子……便是撞破他的“好事”，被他的野花推下楼梯而失去的，而我，居然犯了个最严重的错误，人死了，钱却没花了，便宜了他，让别的女人住我的屋，上我的男人……
“你不是不愿跟他呼吸在同一个太阳下？再不走，他可就下来，虽然我这儿没太阳。”
“……什么？我不是不让你拉他下来的吗？”我勃然大怒，不知为何，就是很有把握她不会真与我生气，所以才“恃宠而骄”的。因为我从被逼得走投无路想投胎的黑白兄弟那儿知道了我的命格竟被篡改了，不然我也不会那么早又就那么惨地“死”了下来。
“他得了不治之症，残喘着呢，也就这一时半刻的事了。”阎美玉把玩着自己修得完美的长指甲，“你要不要保留记忆？”
“记忆……那样的记忆，有什么值得保留的？”失神中，不知是应该骂声活该，还是要哈哈大笑，老天有眼……
耳边听到阎美玉的叹惜，为何这般折腾……鬼？
被她拉着，匆匆奔到孟婆姐姐那儿，“快，喝了赶紧走吧，这回一定让你做最尊贵的美人……可要好好体验哪，别辜负了我这份心意。”
我接过汤碗，冲孟婆一笑：“姐姐如花似玉，也莫要辜负了，上面的人都以为你又老又丑呢。要不，咱姐俩一起去，也好搭个伴？”
孟婆连忙摇手，“妾心似铁，您自己快喝吧，再耽误下去可不得了了~”
我又瞥向阎美玉，“你看，她都不肯去，可见不是什么好事，你不是又哄骗我吧？”
阎美玉大概实在受不了我了，二话不说，一把抢去那碗就硬灌……然后也不管我喝进多少，洒出多少，飞起一脚将我踢了下去……
睁眼起来，萧悯看着晨光中简陋的一切，翻了个身，打算再眯会儿。来到这里十三年了，她却度日如年，觉得自己已经很老很老了。却不知，这一生走到尽头才发现，这十三年竟是她活得最轻松的时候。
门外传来脚步声，“公主，悯公主，该起了。”
她无奈地翻身坐起，“知道了。”然后自己下床，穿戴好粗布夹袄，还有那唯一一条落地长裙，早春的清晨还是微凉的。乳娘端着水盆走进来，“公主睡得可还好？”
“好。”她没有回头去看那床板上单薄的被褥。洗了脸，然后任乳娘把她的长发理顺，再自己打了两个松松的双平髻，系上红色棉绳。
“公主长大了，越来越美了呢。”乳娘一副我家有女初长成的语气，在她身后赞道。
她温柔一笑，起身走出门，暗想舅父一定在等我过去用早饭了。才十三岁的身子，还未全展开，倒是年前已经来了初葵。若以此算，倒是长大成人了。
萧悯自出生时卢便有了记忆，虽眼前模糊一片，看不大清，但却能听到声音。还未满月，便因生在二月初二，是克父克母的命而被乳娘抱到了宫外，寄养在堂叔父家中。
想她堂堂一个公主，金枝玉叶的居然不能在王宫里长大，也算是运气不济吧。虽然父王只是个小小的梁国国主，却还是很在意能坐多久那位置。就算还有位天师说过她的面相贵不可挡，母仪天下，也挡不住父王那怕死的心。萧悯也曾记得母后为之争取过，此话就是那时说的，彼时她还被她的母后抱在怀中。当然，后面还有四个字，命带桃花。
但当叔父与婶娘在她四岁时前后脚地死了后，就再没见过一个宫中的人，更别提来接她回宫的事了。她被接到舅父家，这个舅父并不是她的亲舅父，而是堂婶的娘家兄弟。不过，萧悯还是很感激他的，若不是他，只怕没人敢要她了，只因她把叔父婶娘克死了，是真的命硬。
来到正房，她垂眼给舅父舅母行了礼，表兄表姐表妹们视她为毒物的目光早已视若无睹了。安静地用了一个小花卷，半碗粥后，就一口口地抿着剩下的半碗。用眼角瞄见舅父放下筷子，随后咽下最后一口粥，起身对舅母行了礼，转身随舅父去了书房。
舅父是真的待她好，这个家，除了乳娘就这一位让她觉得温暖了，所以萧悯在他面前一向乖巧听话，学东西也认真。
一个半时辰后，课业时间结束。萧悯出了书房，在乳娘怜悯的目光中，端起大半盆的脏衣服，出了门，往河边而去。
……
是的，我这个公主也是要劳作的，这是舅父说的，四体要勤，五谷要分。不止洗衣服，做饭，女红，收拾房间，用汤婆子熨衣服，我都会。弹琴，作画是我的最爱，只是我从来都是弹舅父让我弹的曲子，偶尔脑子里有过别的旋律划过，我也不敢弹出来。明明觉得自己能画出更可爱或精致的画，我也不敢随意涂鸦，循规蹈矩就是我的标尺。因为舅父是个严谨的人，我不能失了他的欢心，那样，我的日子便会更不好过了。我似天生便知道怎样选择才是对的，而且也知道表姐表妹们不喜欢我，也是因为我……长得比她们美多了。女人善妒，这话不假。
……
河边已经有几个妇人在捶着衣服了，见她来了，便骂骂咧咧地嘀咕着，收拾收拾去了上游。
萧悯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即便听到其中一人对其他人说，还是公主呢，穿得还不如我，我看是假的吧，不然怎么还洗衣服？另外有人劝道，小声些吧，也是个可怜的，听说是二月里生的。然后又有人故作惊讶地说，那不是不祥之人吗？
萧悯自若地捶着衣服，尽管下唇都快咬出血了。这些小民愚妇……自不与她们一般见识。
不轻不重地落着棒槌，倒不是她气量好，而是若把衣服捶坏了，会增添家里的负担的，舅母便又有机会说三道四了。若是把棒槌敲坏了，也要花钱再买的，她不能再让舅父为难了。舅父是个品性高尚的人，同时也是个不识庶务的，家里只靠几亩薄田为生，他又向来有风骨，不屑跟宫里伸手要赡养费，而萧悯便是有能赚钱的点子也是不敢说出来的，除了做女红，她还上山采药，这些都能卖钱，多少填补些家用也为了让舅母少说些闲话。
慢慢做着深呼吸，将胸口的郁气呼出，吸进花草树木的精气，看了看被河水冰得通红的手，……不怕，依旧是纤纤玉指。是的，她自小便知自己似乎能从大自然里吸取精气，便是吃糠咽菜，肤色也是白净水润，这大概也是惹得表姐妹们嫉妒的一个原因吧。人说天生丽质，这话也是有几分可信之处的。
萧悯总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但哪里不同却是说不出来。她不常说话，却总是一眼就能看出别人对自己是真善还是假伪，所以舅父常抚着她的头顶说乖囡，然后会轻叹口气，再无其它。
收拾好洗净的衣服，放回盆里，她有些吃力地再次端起，抵在侧腰上。这样能省些力气，免得下午绣帕子，手指会颤得没办法拿针。
才上了大道，便见舅父家门前停了不少车子，一看就知不是一般大户人家能有的，实在太豪华了，萧悯长这么大都没见过。最前面的，居然是四匹马拉着的。难道……她有些不安，正琢磨着，便见乳娘快步如飞地冲了过来。
“公主，公主，大喜呀，王来接您回宫了……”
她看着满脸是泪的乳娘愣住了，还真的是？乳娘一把抢下她的木盆，“公主，快去拜见王啊~！”
萧悯只是安静地将挽起的袖子放下，又抚顺鬓边的碎发，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走了过去……
－－－－－－题外话－－－－－－
您的支持，就是我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