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看了去,才发现其中一株高大的竹竿上横出了一根细长的枝干,枝干上缀着一块色泽略重于竹叶的青色,趁着满月之夜洒下的银色光辉,那片青色的形廓被月辉隐隐约约勾勒了出来,竟然是一个男子。
男子身形修长,青色长袍裹身,腰间别一翠色长箫,一头顺泽乌丝用一根青色玉簪子束起,再从那竹枝上倾斜而下,就像一块未经裁剪的黑布,在月光下闪着晶晶亮亮的光,让人不禁想要伸手掬于掌心,细细嗅闻。此时的他双手屈起,脑袋枕于其上,一条腿顺着那竹枝干直直伸着,另一条则懒懒地搭于其上,整个人看起来慵懒至极。
男子微微动了动身子,那细长竹枝便随了这动作上下轻摆动几下,垂下的青色衣袍在风中掀开一道道的青波,带出一种令人舒畅的清凉感。而这个人的脸在月光的映衬下,宛如一块上好的美玉,精雕细琢,美得让人不敢亵渎。静静扑在眼睑下的密黑长睫自然卷翘,似乎还沾了夜露,挂着一两颗细小的水珠。
忽而那人皱了皱眉,长睫轻颤两下,慢慢睁了眼。这一瞬间,光华毕现。一双眸子好似汇聚了繁星最璀璨的辉华,耀眼夺目,只一眼就能让人深陷其中。此时眼眸轻轻闪了闪,微转,看向竹林另一头。
哐当之声越离越近,兵器相交,极为激烈。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往这边而来。男子似有些被扰的不悦,只看了一眼便阖了眸子,继续假寐。
“主子,快些往这边逃!”负伤的婢女拉着一位女子往这边疾奔。那女子虽着一身粉色女婢装,一身高贵气质却难以遮掩。
女子提裙穿梭于竹林,回头看了远处一眼,恨恨道:“可恨!这次去东褚国会见舅父商议事情,本来行事私密,没想到还是给有心之人发现了。惜文,若是这次我惨遭毒害,你定要逃出生天,告诉大哥,让他替我报仇!”
“主子,别说这种晦气话,你若是真的出事儿了,奴婢定要以死谢罪!”叫惜文的婢女声音微颤,语气沉重。
粉衣女子的眼睛里慢慢染上了一层润泽,跑了半响,扶住身边的竹竿子轻喘。她这一生从未如此狼狈过。这一次就算跟墨以殇借了墨家军中的几大高手,可是对方派出的暗杀杀手数量多,三个对付一个,早把那几人缠得脱不开身,所以她只能靠着自己先往这边逃,语兰功夫是最高的,换了她的衣裳驾马车往另一边逃逸,虽然吸引了部分杀手,但是他们迟早会发现事情不对劲儿。
“主子,不能再歇了,咱们得继续往前方走。”惜文垂着中剑流血的臂膀,用另一只手扶住了她。
两人正欲继续前行,身后忽然传来咻咻的声音,两支短箭划破虚空,分别朝两人胸口疾射而来。粉衣女子只学过一些拳脚功夫,根本躲闪不及,眼看着那短箭朝自己飞来,美目越睁越大,幽黑的眼瞳中清晰地映出那逼近的箭身,像是要刺入双眼般狠厉。
“主子!”惜文惊呼一声,立马扑过去抱住女子。
面前拂过一阵清风,穿破虚空的咻咻刺耳之声仿佛一下子中断了。女子和惜文微微睁眼去看,正好看到了令人吃惊的一幕。那短箭在接近两人胸口一寸时倏然断成两截,落入地上。穿透箭身的两片竹叶慢悠悠地飘落而下,覆在短箭上。
女子一双黑瞳瞪大,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之感,浑身似乎瘫软成了一滩泥,只能牢牢扶住身边的竹身。
“何方鼠辈藏在暗处?!”紧随而至的三个黑衣人见此,不由怒声喝道。
女子和惜文闻此言,软下来的身子立马又绷直了,警惕地盯着十步开外的三个黑衣人。
“呵呵……”头顶上方忽传来一阵清脆爽朗的笑声,犹如潺潺溪水击石溅浪,尤为悦耳。“你爷爷我就在你们脑袋瓜子上方,你们的眼睛不是长在脑门上么,怎么会看不到爷爷我?”
女子和惜文齐齐一怔,循着自己正扶住的竹子往上看去。高高的竹枝上果然横出躺着一个青衣男子,因为隔得太远,几人瞧不清那人的长相,只隐约看到他的手指间轻捻两片竹叶。
女子仰头,定定地看着那一片青影从空中飘飞下来,还未反应过来之际,这人已经抱着她的腰肢转了一圈,带起一阵清风。待看清他的相貌后,女子不免一怔,暗忖道:好俊美的人!
“美人,如果我帮你赶走这群贼人,你要如何答谢我?”青衣男子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笑问道。
“登徒子!”一边的惜文从沉醉中拔出来,又惊又怒,立马拽了她家主子往一边挪去。还以为遇到了个侠士,没想到是个采花贼!
女子回了回神,看出这人眼里的清澈和戏谑,当即朝他抱拳道,“方才多谢侠士出手相救,若公子能救我于危险,改日我定当结草以报今日之恩!”
青衣男子微微摇头,环胸看她,清如许的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不如美人以身相许如何?在下家中正缺一位娇妻。”
“休要落井下石!”惜文急怒道,主子何等尊贵身份,岂可下嫁给一个草莽之人。
“好。”女子咬咬牙,应道。
“主子,不可!”惜文忙阻止。
女子冷笑一声,“倘若命都没了,我还考虑这些做什么?!”
青衣男子颇为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勾了勾,起落间已飞身到三个黑衣人跟前。
“既然美人发话了,那么你们、想怎么死?”他笑问,每一步都迈得优雅至极。
“狂妄自大!”黑衣人显然被激怒,再不废话,直接举剑刺去。
青衣男子只是低笑两声,退开两步,自腰间取下长箫,不紧不慢地递于唇边,下一刻有清越抑扬的箫声响起。三个黑衣人正纳闷他举动之际,却见他的周身不断有竹叶环绕,悠悠扬扬地似在伴舞。猛然间,那轻飘着的竹叶化为凌厉冰刀飞刺而去。
三人大惊,忙以剑挡刀,奈何竹叶刀子太多,密密麻麻地织成了一张天罗地网,将他们罩于其中。只片刻,几人身上已经被竹叶划开了数道口子,鲜血涓涓而流。
青衣男子悠哉地吹着长箫,踱步走回女子身边,略一松口,放那三人喘了口气,凑近了她耳边笑问道:“如何,你夫君我是不是很厉害?”
女子耳根微红,扭头不看他。
“要活的,还是死的?”他问。
女子一愣,明白过来他是在问是否留活口,当即摇了摇头,沉声道:“这些都是死士,留不住活口。”
青衣男子抿嘴笑了笑,“那好。”下一瞬箫声忽转高亢,激越奔腾,竹叶飞速蜿蜒成一根细线,从黑衣人的脖间划过,留下一道头发丝粗细的血痕。
一切、尘埃落定。
好厉害的功夫!惜文在心里叹道,她作为贴身保护主子的婢女,功夫本就不差,可是今夜,她的吃惊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且不说这人的内功如何深厚,便是这人的轻功,能以细长竹竿为床,躺于其上。放眼四国之内,能超他之人屈指可数。
看着那三个黑衣人闷声不吭便倒在了地上,奔波了一晚上的女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主子,我们安全了。”惜文卸下满身防备,喜道。
“美人可还记得先前的承诺?”那青衣男子不知何时晃荡到了两人的面前,笑得双眼微眯,露出两抹晶亮若星的光团,盯着女子道。
“自是记……记得,我……”
“哈哈……方才不过是玩笑之言,姑娘切莫当真。”男子见她面色大窘,不由朗声大笑,颇为恣意。
“那你……为何救我?”女子垂了垂眼帘,低声询问。
男子略作一顿,若墨如画的眉毛微微一扬,应道:“他们扰了我的清梦,我自然要处理一下这些垃圾。”
“……”
“不知美人如何称呼?”他又问。
女子低头想了片刻,吐气如兰,“我叫吕歌。”
男子闻言微微皱眉,面色不豫,“罢了,你我终究是不相干的路人,姑娘确实没必要告知我真名。”
女子猛地抬头看去,粉唇微微张了张,未料那人已经翩翩而去,只留下一个逐渐远去的青色背影,极为潇洒恣意。
“既然如此,这块玉佩就当是谢礼好了……”眼见着那抹青色就要消失在视线中,男子忽扬了扬手中的一块翡色玉佩,声音悠扬远去。
女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
“主子,那枚玉佩可是——”
女子略一抬手,表情有些惆怅亦掺杂了些许失落,喃喃道:“算了,一枚玉佩换我们两条命,值的。”
青衣男子走出很远后,驻足而立。一团黑影飞掠而至,停在他的身后。
“何时来的?”
黑影哼声道:“在你箫玉公子英雄救美的时候就来了,当真是叫我看了一场好戏。”
青衣男子呵呵干笑两声,“魑影,偷窥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黑影睨他一眼,“你那臭毛病真该改改了,万一小姑娘芳心暗许,到头来却发现心上人是个女人,你让小姑娘情何以堪。”
沐清尘哈哈一笑,清脆悦耳,较之方才多了一种泉水般的泠泠之音,分明是个女子。“魑影,这一次你可看走眼了,那粉衣女子并非什么小姑娘,而是北楚公主宫亦歌,北楚的第一美人。唉,好可惜,方才真该掀开她的人皮面具一睹庐山真面目。”
魑影听闻她前一句话,吃惊地怔了怔,再闻后面一句,不由翻了个白眼,见她手一扬,有什么东西飞过来,忙伸手一接,却是一块刻有“宫”字的上好翡色玉佩。
“以后有了这块玉佩,你便可以在北楚皇宫内横着走了,打探消息时会安全许多。”
“北楚皇宫戒卫森严,我这次没能深入皇宫。”魑影有些挫败道。
“没关系,一口是吃不成大胖子的。慢慢来,你的安全最重要。”沐清尘不以为意。
魑影闻之面色一暖,忽地想起什么,嘱咐道:“此次回沐府,你一个人要小心行事。”
沐清尘目光微冷,“不过是回去看一场闹剧而已,这世上能欺负我之人还未出世。”和母亲梦千月在静慈庵吃了几年的斋饭,那将军府的父亲还能想起她们,真是不易呢。想她四年前来到这个世界,一睁眼却发现自己身在尼姑庵,差点以为自己也是个尼姑。
“……总之,你要小心,夜幽宫有他们在,你不必担心。”魑影道,一张脸隐在夜色中,看不清表情,只是语气明显轻柔许多。
沐清尘笑了笑,“我明白。想办法暗中提醒一下夜狱和寒云他们,最近别给我惹事儿,我可没工夫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魑影轻笑出声,朝她点点头,很快于暗夜中遁了身形。
等人离远,沐清尘渐渐敛了笑意,目光猛然一凌,朝右侧的一棵竹子射去,厉声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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