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想此时有一人正在曹操面前,此人白素是万万不想见的,纵使见,也不该在如此情境下相见!
而此人正是镇守汝南数年,对白素早生情愫的张辽张文远!
二人将白素掺至曹操营前,正想如何开口求曹操,饶过白素一命!却见张辽陡然冲到白素面前,狠劲抓住白素双臂,道:“阿素?”
这个满脸血痕,混着眼泪,极为恐怖的人影、这个眼神空洞无力、发丝凌乱不堪的人儿是阿素吗?
白素于曹军中最不想见到的便是张辽,昔日之恩,杀父之仇,如今对立的双方,白素怎能自处?幸而首先遇见的是夏侯渊兄弟并张徐二将,若是当先便遇见张辽,白素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孰料竟是在容颜被毁,心灰意冷之际下遇见了曾经的故人,你还能认出现在的阿素吗?
白素多想问一名“络儿可好?汝南之民可好?”可是话未出口,泪眼已浩荡,只低低地叫了一声:“张将军...”
张辽怒吼道:“谁?是谁把你伤成这样?”一时间脸色阴沉无比,极是骇人!
“此事,夏侯家自会给白姑娘一个交待!”夏侯惇道。
张辽怒道:“是你们?”指骨吱吱作响,须发皆张,状若疯魔,聚敛的真气已将夏侯惇、夏侯渊二人笼罩其中,眼看便要动手!
白素伸手无力地拉起张辽紧攥的拳头,道:“张大哥,不是他们!他们兄弟待我极好!”
“不管是谁,他都得死!”张辽只得松开拳头,扶住白素,道。
夏侯惇、夏侯渊本自心中愧,也不辩驳!
曹操早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一向沉稳持重的张辽竟然为白素动了雷霆之怒,丝毫不顾忌在场的众人!夏侯惇兄弟本就要强护短,平素若有人公然挑战夏侯世家权威,他们兄弟绝不退让,今日竟对张辽一忍再忍,依二人反应来看,毁白素容貌之人,多半便是夏侯恩。
“文远,你可知她是何人?”曹操此时方发声问道。
“她是白素!”张辽此时方觉出曹操与众谋士俱在场!
“对!她是白素,可她也俘虏,是我曹操的俘虏!”曹操厉声追问道。
张辽忙要跪下求情,只望拼了自己一身性命,也要保下白素!
白素却冷哼一声,托住正要下跪的张辽,昂然不惧,向曹操道:“你放心!我来了便没有想着活着回去!我恨的是,没有在临死之际,为爹爹,为白府报仇雪恨!”说着扫过华歆一眼,又与曹操对视道。
华歆一个哆嗦,曹操心里也是一愣,“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有敢违逆我的意思,从来没有!”
一瞬间,曹操已恢复过往的威严冷静,道:“你想死,我成全你!来人,推出去,斩!”
“噗通”一声,张辽跪在了地上,“请丞相放过阿素!”
“请丞相放过白素!”夏侯惇、夏侯渊亦齐齐跪下道。
曹操却是一愣,没想到夏侯氏兄弟竟也如此,还当真小睢了这个白素。
曹操对正欲走上前的两个小卒挥了挥手,道:“白素交给文远,明天早上提头来见,不是她的,便是你的!”说罢,转身踏进了营帐,丝毫不顾身后的张辽、夏侯惇、夏侯渊三人!
张辽将白素抱回自己帐中,早打定主意拿自己的命去换白素的命,也算偿了白简之死!白素自赵云弃自己于不顾之后,心早已成死灰,现在容颜被毁,更无生意,又如何肯连累张辽送了性命,帮心里只计较着如何支开张辽,自寻死法便是!
这里张辽见白素满身血污,早吩咐人打了一盆热水来梳洗,一面帮白素卸了衣甲,又欲帮白素褪去中衣,然终是男女有别,只得道:“阿素,你先到外面守着,有什么事便叫我!“
白素眼见张辽出帐,心中一叹,可惜不能回清扬寺再看看爹娘一眼了!
白素掣剑在手,双眼一闭,泪水又是不自觉的长流,脑中一一浮现着许多画面,爹爹疼爱的眼神,张辽的苦痛挣扎,孔明的谈笑风云,月英的深明大义,还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他:清扬寺外越众而出的他,豪气干云;藏身床底时的滑稽可笑;醒钟亭内的沉稳厚重;又得夏口时的殷切惊喜;新野城中的细致呵护,最终都化为那转身时的毅然决然...
白素将手一挥,却被一个人直撞进怀里,一边夺了白素手中之剑,一边满面泪痕,泣道:“小姐,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又想抛开络儿了吗?”来人却是白素的丫头络儿。
原来自白素下了清扬寺后,络儿伤也渐渐好转,孤身一人只随着张辽。本来张辽这次随军南征,想把络儿留在汝南,却不想络儿死活不愿,女扮男装,偷偷跟了出来。张辽无奈之下,只能吩咐棠棣和乐四人多加照顾。因四人早被选入千骑营,帮此次南征也随军前来,在四人照料下,络儿也未吃什么苦头。
一有白素消息,张辽立即派白棠通知了络儿,络儿一听得是白素,立马便赶了过来。谁知刚冲进帐中,白素正欲挥剑自刎,忙死命夺了下来,不经意间,剑刃划破白素左肩衣襟,露出了殷红的纹鼎。
张辽听得络儿喊声有异,也顾不得其他,忙也冲了进来,望着地上的长剑,瞬间明白了过来,心里大是疼痛,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刻白素陡然见了络儿,心中更觉悲凉,湿热的眼泪又一次冲开业已结疤的剑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地攥住络儿的手,半天方挤出一句:“络儿...”
络儿更是心如刀绞,眼泪也是留个不住,道:“小姐,不要再抛下络儿,咱们回汝南好不好?”
而汝南对白素来说,却像是一个梦一样,早已久远地像是历了一轮回...
“络儿,好久没有听到清扬寺的钟声了,好久没有听苦情大师讲禅了,也好久没有去看爹爹和娘亲了...络儿,你说,他们会不会怪我?”
“络儿,你说我这个样子,他们还会不会认得我?”
“认得的,他们一定认得的,你是他们最疼爱的女儿啊!无论小姐变成什么样子,在络儿心中,小姐都是永远是汝南城里最漂亮的...”
白素嘴角轻轻勾了勾,似是想笑,但又牵动脸上划痕,疼痛难忍,只能做了一个似笑实哭,半痛半笑的表情来。
张辽听得白素一句一句说来,心就像是被人一刀一刀刺了进去一样,今又见白素如此表情,手指紧紧攥着,掌心沁满血丝。
络儿一点一点帮白素擦过脸,又帮白素理了理头发,将白素扶往榻上,道:“小姐这一年来肯定吃了不少苦,络儿和张将军找了好几个月都没有找到,现在可好了!小姐回来了,络儿就能一辈子跟着小姐了!”
张辽低头忽然瞧见白素左肩的纹鼎,心中大震之后又是大痛,忙意单膝跪地,道:“属下张辽参见少主!”
白素见张辽眼睛盯着自己左肩的纹鼎,他又如此反应,也刹时明白了过来,颤声道:“你...,你是独步门的人?”
“禀少主...,阿素,我是上任独步门主慕林的二弟子!”张辽究是对白素独步门主的身份有些难以接受。
白素心中猛然想起白简临终前曾指着张辽说,“他,他...”莫非爹爹的意思是想告诉我张大哥是独步门的人。一念至此,白素喃喃叹道:‘错了!我竟然理解错了!张大哥,对不起,你快起来吧!“
张辽依然半跪在地上,道:“让少主蒙尘,属下万死难辞茂名咎。自从慕林主上故去后,少主迟迟不出,独步门势力尽归大师兄吕布,但大师兄却不貂蝉一人之故,致使独步门势力折损大半,属下为保独步门势力不绝,故投曹操,曲身侍之。今少主既出,辽自当联络旧部,以谋大事!“
白素嘴角勉强翘了翘,道:“什么大事!也只不过是过眼烟云,张大哥,从今以后,这世上再无什么独步门,我也不是你的什么少主,我只是汝南白素!”
“少主...”张辽道。
“张大哥,不必再说了,络儿,扶他起来吧!”白素道。
一旁早已听怔了的络儿忙去搀张辽。
“可是阿素,你怎么会是少主呢?”张辽仍是忍不住问道。
白素不愿提及独步门乃历代蠃氏先祖所创,只得解释道:“慕林主上与我爹爹有些交情,本该爹爹接掌独步门,但爹爹无意权位,又怕负了老友所托,临终之际不得已将门主传给了我,我只当独步门势力早已覆灭,没想到竟然存了你这一脉。”
张辽道:“少主,慕林主上花了近二十年的功夫重整独步门,岂是那么容易覆灭的?据张辽推测,现各大势力范围内恐怕都有独步门的势力存在,只是这些均属门中机密,我也知之不详。二来近来阿素你迟迟不出,独步门人心涣散,各处势力也只能自己慢慢筹划而已!”
白素却是大吃一惊,这独步门的势力竟是如此庞大?天下乱,独步出,这话倒也不是白白流传了几百年?
白素忽又想起自己的亲生父亲蠃暝为了这独步门抛妻弃子几近二十年,二十年未曾回过汝南一步,心中不由一痛,纵使你叫慕林又如何,娘亲还不是白白送了性命?
“别少主少主地叫我了!独步门门主又如何,我这个门主怕是连今晚都熬不过去?”白素有些自嘲道。
白素的话瞬间将张辽拉回了现实,却听张辽傲然道:“即是独步门主,岂能轻易就死?阿素,我可以联络其它几位尚在营中的师兄弟,臧霸、宋宪尚在军中,再加上我所控制的千骑营,还有棠棣和乐四人,咱们大可以轰轰烈烈地闹一场,然后共赴黄泉,也不负了独步门的威风!“原来张辽早打定主意要替白素去死,后来见白素也欲自尽成全自己,心知白素主意既定,再难更改,心中早又定下主意:便是同你一起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因白素独步门门主身份被看穿,为维护独步门及白素,只得将上述不算是什么计策的计策说了出来,其实也只是给自己找一个可以与白素一起赴死的理由!
“死有何惧?何必找那么多的理由,牵扯无辜的人?”白素一眼瞧出张辽用意,道:“明日只有我和你,咱们领死便是!只是,张大哥,你...,你真的不会后悔吗?”白素仍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能和阿素一起死,于公于私,都是我张辽的福分,何来后悔之说?”张辽开口笑道,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爽朗。
白素眼中一热,泪早又流了下来,道:“能和张大哥一起赴死,阿素也绝不后悔!”
两个人对望着,笑了,笑得那么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