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老天爷真是不长眼睛!白府那么有善心的人家,竟然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是啊,好在有张将军在,救了白小姐,要不然苍天可真的是无眼了!”
“张将军对白小姐可真是一往情深啊!连府衙都给白老爷子做了三天灵堂,一应礼仪悉数照办。”
“张将军和白小姐当真是一对璧人,汝南城有了他们,咱们可有好日子过了!”
白素静静将画轴放在白简灵前,垂泪不语!
阿素:
请你原谅爹爹,原谅爹爹不能再照顾你了。
其实我不该叫你阿素,你的名字是嬴若,你不是我的女儿,而是我的少主。
你的亲生父亲叫嬴暝,是大秦王朝公子扶苏的后代,而我祖上则是昭王时代的白起。白家世代在秦为将,当年扶苏临死之际,将其幼子托与白家。自秦灭以后,嬴、白两家矢志复国,可是天不从人愿!
二十多年前,主上见汉祚已衰,诸侯群起,遂亦想于乱世中恢复大秦江山。当年我与主上路经瑯琊,恰遇山贼抢劫,机缘巧合之下救得一女,就是你的娘亲林渊!
一年之后,你出世了。可就在你出世三天之后,主上为追求霸业,离开了汝南,离开了你们,嘱咐我千万照顾你们母女两个!自从主上离开之后,你娘终日以泪洗面,一年之后也郁郁而终,临终之际又千万叮嘱我不能让你重蹈主上的覆辙。于是我替你改名叫白素,而我就成了你的爹爹!
原本想我们能在汝南安安稳稳的生活一辈子,可是没有想到还是轻易逃不开这世上的纷争。自从你将赵云踏进白府,我就知道十几年的安宁已经结束了,我也一直在犹豫是否将的身份告诉你,可最后还是决定告诉你,必定我不该永远地将你蒙在鼓里,你是我的少主,做决定的该是你,路也在你的脚下,只是我又违背了你娘的意愿!
天下乱,独步出!意思是每逢乱世,独步门必然出现,引领天下大势!而这传了几近四百年的独步门,便是由你历代先祖所创,所倚仗的是这《霸者集》。《霸者集》乃是当年始皇帝搜集天下武学的精要汇编而成,现在也传给你!
十几年前,主上与西凉董卓一战而殁之后中,独步门便一派散杀,群龙无首,虽也取得了长安,但也随即冰消瓦解。如今你若想复国立业,即可传言江湖,独步门掌门重现汝南,你左肩上的纹鼎便可证明你的身份,那是主上用独特内劲划上去的!然后你可利用张辽,外接赵云,当可于奇变之下夺取许都,奉迎汉帝!
阿素,我告诉你这些,只是为了嬴、白两家世代所固有的使命,为了代代肩上的责任,而我作为臣下,是不可以放弃自己的使命和责任的。
可是,我还想告诉你,路,是你自己走出来的,主上,你娘亲,还有我其实都不该去决定它。。。
阿素,我的孩子,容我最后一次唤你做我的女儿,请你原谅我,也请你更好的活下去。。。
白素一时间呆立不动,眼神空空洞洞,没有一丝神采。
苍天真的在愚弄我吗?二十年来待我如同自己生命的爹爹竟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突然间自己就得换一个身份,是已经过了几百年的秦朝的皇族?又必须肩负着复国的重担?
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瞒了我这么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爹爹,你来告诉阿素,我该怎么做?
眼泪顺着眼角一滴一滴滑落,滑过脸颊,丝丝钻进肚颈里,浸湿了胸前大片的衣裳。白素只是呆呆的立着,一动不动,任由眼泪一滴滴涌出,一滴滴迸在地上,四分五裂。。。
为什么刹那间所有的一切都灰掉?为什么所有的人似乎都在刻意着一种阴谋?
原来人真的逃不脱宿命??
我只想逃,逃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逃到一个可以忘掉一切的地方,逃到一个可以埋葬眼泪的地方。。。
白素突然间将手里的信撕了个粉碎,仰天抛了出去,细小的纸屑漫天飞舞,无力地落了白素一身。。。
“砰”的一声,张辽直闯了进来,急急摇着白素的身体,道:“你没事吧?我一听到响动就立马赶了过来,你说句话?阿素,你别吓我?”张辽的声音急促而带着颤抖。
白素空洞的眼神紧紧的盯着前方,眼泪仍是止不住地往下落。
张辽伸手拭去一滴刚自滚落的泪滴,将白素紧紧地箍在怀里。
为什么自己没有阻止华歆?自己明明可以阻止的?即使背叛丞相的命令,自己也应该阻止的?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愿看见你流一滴眼泪。。。
那一刻,也有两滴热泪轻轻地滑落,滑过怀中之人柔韧的发丝。。。
“小姐,你还好吗?络儿对不起你。”络儿脸色苍白如同素纱,倚门立着,颤声道。
原来络儿那天替张辽挨了一掌,她功力差张辽太远,是以一直处于昏迷之中,今日刚刚醒来,便立即赶过来瞧白素,只是身体太过虚弱,连走路都很艰难,只得扶了墙壁,一步一步挪了过来。
“你刚刚醒来,怎么也不叫人扶着,就自己过来了?”张辽忙过去扶络儿坐下,又倒了一杯茶,递给络儿,道:“来,先喝点茶吧!”
张辽心中虽只有一个白素,可是每当想起络儿舍身相救之情,实觉心中有愧,故三天来尽心尽力照顾,亦不辞辛劳。
白素空洞的眼神渐渐闪过一丝神采,只是手早已被挣扎着上前的络儿握住,“小姐,是络儿对不起你,你打络儿吧!”
“傻丫头,你刚刚起来,怎么不好好躺着?你要是再出些什么事情,在这个世个我便没有一个亲人了!”白素强笑道。
络儿心如刀绞,泪若雨下。白素一边抹去络儿的眼泪,一边道:“傻丫头,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走,快回去躺着,好好休息一下。”白素和张辽搀起络儿,小心地将她扶了出去!
一地的纸屑随着一阵透门而入的风轻轻地飘起,又落下。
“你好好休息吧!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了!”白素安慰道。
“小姐,你。。”络儿望着眼睛红肿的白素道。
“这个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阿素的,我们走了,你早点歇着吧,缺什么就派人告诉我。”张辽道。
轻轻将门带上,白素静静望着满眼红丝的张辽,道:“你自己也要好好休息!那,那一掌。。。你没事吧?”白素说完,把头深深低下。
张辽的心里蓦得泛起一种酸甜的感觉,隔了好久,方叹道:“只要你好,我便好。”
白素突然觉得自己总是忽略眼前这人的感受,自己从没有替他想一想,可是白素知道,她不能接受他,绝对不能。。。
爹爹,原谅阿素,无法替你报仇。
清扬寺,醒钟亭。
白素静静跪在白简坟前。
“起来吧,阿素,你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张辽真的担心再跪下去,眼前这人会吃不消,毕竟这几日下来,连自己都觉得实在是太累了,何况白素心中悲痛更是胜已十倍。
“阿弥佗佛!白小姐,死者已矣,生者就不要惘自悲伤了!这样白施主在天之灵,又岂会安心?”苦情大师道。
张辽忽地跪在白素旁边,道“既然你不起来,我便陪你一直跪着。”
苦情大师微微叹了口气,双手合什,道:“张施主又是何苦?”
“走吧!我们回去吧!你身上还有伤呢!”白素将手伸向张辽,展颜笑道。
张辽怔怔瞧着白素,忽地握住白素伸过来的手,一跃而起,道:“你放心,我张辽在你爹娘坟前起誓,今生今世,我定会尽我全力,不让你再受半丝委屈。”
白素伸出去的手一时间再也忘记缩回了,可是心里却浮现另外一个人的身影,那日也是在这醒钟亭中,他轻轻地拭去自己眼角的泪水,两颗心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善哉,善哉!”苦情大师神色复杂。
白素背过身去,道:“张将军,我不值得你为我如此?”声音明显有些发颤。
张辽也漠然道:“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只要我愿意!”
“走吧!早该回去了!”白素当先向着清扬寺而去。
“情,竟真的是苦的?”只剩得一人的苦情大师,喃喃道。
“你真的决定不回去了?”张辽问道。
“我想在这里多呆一些时候,你先回去吧!好好照顾络儿,你又不是不明白她的心!”白素淡淡道。
“可是你又明不明白我的心?”张辽近似发狂的问道。
“我,我。。。”白素一时间不知如何措词,接接巴巴道。
“你一直都知道的,自从两年前便知道的,对吧?”张辽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接着道:“只是你的心一直封闭着,从未向我敞开,直到遇到赵云!”
白素不敢直视张辽散发着热度地眼睛,眼神飘向窗外,咬唇不语。
“你这样算是承认了吗?”张辽扳过白素的身体,接着道“不要躺着我,请直直地看着我。”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而是赵云?他只是一个过客,只是一个过客,你知道吗?”张辽竭力嘶吼道。
白素依然不语,可是这样更惹怒了张辽,张辽突然重重将头低下,夹杂着呼吸的热度,极力地吻向白素的唇,肆虐而疯狂。
一滴滴泪轻轻地落在张辽的脸上,瞬间浇息了张辽眼中的火焰。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张辽道。
白素擦去眼角地泪滴,道:“张将军,对不起,是我不好,请你原谅我。。。”
张辽当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一时间心竟不知飘向何处去了,没有任何痛楚的感觉。
“这是一套白家的习功法诀,你可自行修炼,或许可以尽快医好你的伤势。”白素递给张辽一卷纸,道。
原来白素自打伤张辽和络儿之后,心中亦颇后悔,刚好昨夜翻阅白简留下的《霸者集》,只觉惊世骇俗,无出其右。遂于其中拣出一段,赠与张辽,盼他和络儿能早日康复。
张辽得手接过,揣进怀里,道:“你自己在这时静静也好,还有一件事,白棠他们四人已经前往千骑营了,安民村的事宜我会负责的,你,你自己多小心些!”
“怎么,白棠他们也走了吗?”白素黯然伤神,“原来,他们早知道自己要走的,我竟是个傻子。”
“好了,我该走了,我过几天再来看你!”张辽道。
“阿素,我要你知道,我会一直等你的,汝南的大门永远为你而开!”临出门之际,张辽加重了语气,道。
白素望着张辽已经远去的身影,凄然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承受不起,我承受不起。。。”
这一个月来,白素一直呆在清扬寺中,想从小到大爹爹所说的王朝更替的自然之理,想爹爹私下传授的武功,想爹爹所教的兵法之道,天下之势。。。原来这一切都是有深意的。。。虽然现在阴阳永隔,可白素还是喜欢叫白简为爹爹,习惯了,改不过来了。
还会想起未曾见过面的亲生父亲—嬴暝,想起痴等一世的娘亲。。。
每日听苦情大师讲经,也越来越喜欢清扬寺的了,宁静满足。其间张辽和络儿也来过几次,只是白素执意不肯再回汝南,两人也不好相强,只得所一切生活所需俱都搬到清扬寺中。张辽的伤倒是已经好了,功力似乎还有些精进,只是络儿的内伤仍是未能痊愈,只得呆在汝南静养,要不然,早也搬到清扬寺了。
这日,白素又静静地坐在醒钟亭里,过往的一切又历历在目,只是这次不再是流泪,而只是微微苦笑。
眼泪,早已是流尽了吧?
“白小姐,还是不能放下心中的怨恨吗?”不知何时,苦情大师已然站在醒钟亭内,向独自呆坐的白素道。
“大师,我,我没有。。。”白素茫然答道,可是直视着苦情大师那双似乎能洞悉一切的详和的目光,白素竟不知如何回答了,忙将目光投向亭外的竹林。
“白小姐又何必自欺欺人,每次张将军他们来,白小姐虽说是表面欢笑,心里却一定苦得紧,要不然,也不必每天来这亭子里呆上几个时辰了!”苦情大师目光投向林中的两个孤坟,似是自言自语道。
白素默然不语。
“老僧年少时曾游历四方,北至塞上草原,西溯黄河之源,东登泰山之巅,南临浩瀚之海,在那个时候,老僧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那么的微不足道,就像是这世界的一花一草一木一叶一样,只是这世界的一部分,也许在它们眼中,我才是那道风景。而花会谢,草会萎,木会枯,叶会落,这些都是亘古不变的,何不让一切随它而去呢?”
“可是。。”白素蓦然抬头,道:“大师,我真的能放开吗?”
苦情大师微微一笑,道:“这就要问问白小姐自己的心了!阿弥陀佛,老僧告退!”苦情大师合什转身,向着清扬寺大步而去,只留白素一人,于亭内沉思。
“是啊!若我心中不肯接受张将军,又岂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承受他的恩惠,可见,可见我从一开始,便没有恨过他,罢了,罢了,爹爹,请你原谅阿素,无法替你报仇。。。”
爹爹,请你原谅阿素。。。
白素泪珠泫然,砰然已落。
“小姐,络儿来看你了!”络儿急急地推开白素的房门,满以为定能将开门的白素抱个满怀,不料房间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白素的身影。
张辽随后跟进,发觉白素不在,正想去后山醒钟亭寻她,却发现一封信安安静静地放在正中的桌子上。
张辽伸手取来,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兄文远启”,忙打开看时,其上写道:
旬月以来,白门变故,蒙君照料,深感厚恩。然心中愁闷,郁郁难解,昨幸蒙苦情大师点化,立志周游四方,泛舟江湖,寄情山水,以遣余怀。临别涕言,以事相托:白氏已没,游民无依,望君怜悯,妥为安置,此其一也;络儿自幼相从,实不忍别,仰君高义,使伴君左右,不弃不离,此其二也;其三,唯望汝南之民,赖君之力,得保太平。谅君之力,必能不负所托,异日有缘相见,结草衔环,必报深恩。书不尽言,言不尽意,从此相别,白素泣笔。
张辽一瞬间只觉天旋地转,心中半是酸楚,半是疼痛,连手中的片纸都未能拿住,飘飘荡荡,如无依无靠的落叶般飘落在脚下。
身旁的络儿读罢此信,早已瘫坐在椅上,泪也簌簌而下,口中道:“小姐,你怎么走了??络儿伤好了,来看你了…你不要络儿了…”
此时,窗外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如同风中摇曳的树影。。。
夕阳下的醒钟亭沐浴在柔和的金色余辉下,显得格外的详和,肃穆。
一道人影无声无息地落在亭内,静静地呆了许久。当山头挡下最后一缕光线时,整个醒钟亭便陷入黑暗的掌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