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庭翰背着双手,望向那身姿玉立的少年,此刻他长长的睫毛垂下半截,他看不见那双晶眸里的神采。
忍下想要上前托起那莹白的下巴,好好看一看那双晶眸的冲动,楚慕庭翰顿了一顿,沉声道,
“今日之事在查清之前,琴妃暂且禁足于柳琴殿之中,不得踏出一步。丞相既然是身怀毒药的那个,便暂且先押入天牢,保留官职,再行决判。”
看着那即将被押走的身影,楚慕庭翰皱了皱眉,又吩咐道,
“多派一队人马护送丞相。”
摄政王造反前夕宫宴那晚,这人可是被劫走了的。如今想到他会忽然在自己身边消失,他便觉得心里不怎么舒服起来。
璃音眉梢微微一挑,眸光里闪过一丝冷意,面上却是一副无谓的表情。抬脚淡漠的跟着官兵的步伐,走得很是洒脱,仿佛那不是通往天牢的路,而是在走她的康庄大道,迎着正午的阳光,留下一抹清浅的背影。
那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视线里,楚慕庭翰收回目光,眼角幽深起来,面色之上冰寒更甚。
今早江凌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那刺客的尸体,竟然出自雁齐的军队?
嘴角咧起一抹嘲讽的笑来,伴着冰寒之气,硬是冰冻了还有些炎热的空气。
鼻腔之中冷哼了一声,撩了撩衣摆,他看也不看一旁坐着的雁寒柳笛一眼,冷漠的撇下一句“好生看着”,便转身离去。
官兵们慢慢聚拢过来,雁寒柳笛抬眸扫了一眼,脸上泫然欲泣的悲惨模样已经尽数消失。
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雁寒柳笛随着那些“护送”她的官兵向宫殿之外走去,眼里隐有寒芒闪过。
怎么一回事?
之前偷偷看雁寒萧的那一眼,便发现他已经面色发青,明显是中了那剧毒,只是为何还没毒发而死?
咬了咬牙,雁寒柳笛的秀拳在袖中一直紧握着。
苏璃音,今日和之前的账,待得大事一成,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琅苏王朝二十一年夏末,雁齐以其萧太子在琅苏的三国盛会期间,接连被刺杀命悬一线为由,指责琅苏蓄意谋害萧太子企图分裂雁齐,并以此为缘由举兵南下,由雁齐镇远大将军西辰啸带领四十万重兵,浩浩荡荡的前往雁齐与琅苏的交界处葵阳城。
琅苏在与雁齐沟通无果之后,遂不得不奋起反抗,琅苏帝王楚慕庭翰派出骠骑大将军夏阳珩,带领二十万边境镇守之军前往支援葵阳守城。另派段西大将军带领二十万大军随后赶去支援。
自此,和平相处了百年之久的雁齐与琅苏,终于祸乱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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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音悠闲的坐在暗无天日的天牢里,读过手中的纸条之后,站起身走到蜡烛那里,将手中的纸条伸了过去,顷刻那纸条便燃成了灰烬。
拿出一张空白的纸条略微写了几个字,便将那纸条卷起,招来在狱里唯一的窗台上来回蹦跶的一只黑羽白颈的鸟儿,将纸条塞进它腿上的小竹筒里,拍了拍它的头,那鸟儿便铺开翅膀飞回窗台,穿过铁栏杆到了外面,扑棱棱的飞走了。
璃音回到那干稻草铺垫的简易床榻之上,盘腿坐了上去,开始消化起刚刚得知的消息。
这仗果然是打起来了,比她预期的还要早。
顺手捻起一根稻草放到嘴里来回嚼着根部,脑海里却突然闪过那袭紫色翘着二郎腿叼着稻草的慵懒模样,嘴里的稻草停了停,璃音晃了晃脑袋挥去那人的身影,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据漪罗山庄的线报,雁齐近几年来灾害严重,本就贫瘠的地更加贫瘠,物资已经处于极度紧缺的状态。而去年琅苏的胤州遭了大水,其他很多物产丰富的地方也或多或少遭了殃,是以琅苏的粮食去年起也处于紧缩的状态,国内粮食价格大幅增长,雁齐即使花了大量财物,买到的也只是根本喂不饱人的粮食。
璃音的头微微扬起,看向那从小窗户中透进来的些许光亮。
所以与其花大量钱财购买,还不如仗着自己兵强马壮的来抢。况且这一抢,以后就是一劳永逸的事,雁齐那片贫瘠的土地只会更加恶化下去。
物资,物资!
古来征战,用的借口大多太过堂而皇之。真正的原因,大概有百分之九十五都是物资。
在几千年后的现代是为了石油,在几千年之前的古代便是为了粮食和土地。
璃音扭动了两下因为抬得太久而有些酸的脖颈,骨节发出细碎的“咯咯”之声,在昏暗的牢里清脆的响着。
楚慕庭翰定是清楚这件事的,所以他之前很是积极的找寻刺杀太子雁寒萧的凶手,凶手自杀无果之后,便以六省总督尹诗监管不力为由,试图将尹诗推出去做替罪羊。
心下沉了一沉,璃音无声的叹出一口气。
楚慕庭翰,终于是对尹诗动手了。
外人看来或许是为了平息雁齐的愤怒,楚慕庭翰甚至不惜治一个朝廷重臣的罪。然而在她看来却是在试图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平衡。尹诗以前的政治属相楚慕庭翰一直耿耿于怀,这次的借口又能将尹诗除去,还可以给雁齐交差。
他才坐稳了这个位子不久,摄政王楚慕云造反一事也让琅苏伤了元气,在琅苏恢复之前开战,对他实在是不利的。如此一箭双雕之计,尹诗是最适合背这个黑锅的。
只不过因为雁齐强硬的开战做派,处置尹诗之事便先行耽搁了下来。也不知尹洛那小子有没有受到牵连。
嘴里的稻草一上一下,璃音将干稻草拢了一些到一头,掀开衣摆躺了下来,双腿翘起晃荡着。
不过,司空挽在这之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如果雁寒柳笛是他的人,那么他就是在推动着这次战争的爆发。
可她又总觉得哪里不对似的。
翻来覆去的想不出答案,璃音索性翻了个身坐了起来,直起身子在原地做舒展运动。
把腰扭到左边压了压,挂在脖子里的链子便从微敞的衣襟之间滑落出来,蹭到她的脸上,痒痒的。
手指捻起那链子中央挂着的挂饰,那是一枚半月形的银质饰物,上面雕刻着各种奇特的花纹,纹路里还嵌着几颗很小的宝石,在光下莹莹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