炟冥萧高高地挑起眉,褐眸闪过一丝诧异,她变了。
以前的她总是一副柔弱的模样,他的三言两语便可激得她方寸大乱,可经过了那些事,短短时间,此刻的她却已增添了一丝韧性和坚强,仿若她的身上穿上了最坚固的防护衣,再以难以攻破。
两人不声不响地对峙着,身体在极端地亲密着,可彼此都知道,对方在等待,等待谁先露出破绽或弱点。
不知从何时起,两人的见面更像是一场无声的战争,就像此刻,对战的号角响彻耳边,谁也不愿意轻易服输。
他的不动声色,她的风平浪静,都只是表面,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风胤的天地?
他在心里嗤笑一声,这天与地,他原本并不想要,为寻得一方安稳,却在无奈中被推入了争权夺位的硝烟中。这些,有谁知道。
什么九五至尊,什么天地主宰,都是狗屁不通的东西,可那又如何。有些东西,一旦争取了,便没有退路,比如,皇位。
看着她美丽却空洞的双眼,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一阵厌恶,少顷,他从池子里一跃而起,突然就这样转身离去。
他的背挺得很直,随着他的走动,衣服上的水滴在路上形成了一条蜿蜒的痕迹,目送着他缓缓离去,不知为何,她竟觉得他的背影隐含了一种萧瑟的感觉。
确定他的人影彻底消失不见,她这松了一口气,虚软无力地趴在池边,感觉后背一阵一阵发凉。
老天,他要是再待一时半刻,她定是无法再操持如刚才般镇定的表情。
炟冥萧是一个强大的对手,好在她适才并未轻举妄动,否则恐怕今日便再也无法走出这池子。
她在温池里面又泡了一会,这才回了月华宫。
第二日,她出门前往储秀宫,在路过群芳阁之时,一道圣旨却突然而至。
“祁连国主不日将至,桑氏之女,技高姿美,献艺以振国威!”
技高姿美?以振国威?
桑墨婉默默地盯着那八个字,恨不得将那一纸圣旨给盯着洞来。炟冥萧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居然也编了出来。
而群芳阁里面的婪女们听到这个消息,脸色瞬间沉下,盯着她的目光如蛇般恶毒,一副恨不得撕烂她的模样。
这些婪女一年之中也只有少数露脸的机会,要是幸运地被哪个王公贵族看中了,赐个一侍半妾的,却也比终老在这群芳阁要强上许多,所以众人无一不是挤破了脑袋争取表现。
而炟冥萧那一纸圣旨却生生打破了她们的梦想,这叫她们如何能够不恨,如何能够不怨。
桑墨婉在心里冷笑一声,环视着众人,突然发现一道不同于众人的若有所思的目光。
宋绯染嘴角噙着笑看她,突然出声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我有话和桑司制说。”
桑司制?
听着这别扭的称呼,桑墨婉眼神闪过一丝黯然。
她在宫里面的身份实在是尴尬,一个好好的皇后,先是贬谪了去,又沦为婪女,接着又被荒唐地冠上了这司制的身份,这恐怕是凤胤国有史以来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一件事吧。
见众人没了身影,宋绯染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你恨他吗?”
桑墨婉先是一愣,像是没料到她会问得如此直接,讶然过后,也随之答得干脆,“恨。”
宋绯染轻笑,眼内闪过一丝赞赏之色,只是一瞬,又快速掩入眸底,紧接着又盯着桑墨婉凌厉道:“可你也爱他。”
“爱?”她冷冷一哼,“那恐怕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她说得轻松,可为什么心里还会隐隐作痛,像是缺失了一块,空洞得无法再填补,无法再圆满。
就在不久以前,她还是一副待嫁的雀跃心情,可哪里预料得到,他们会走到这一步。
他说他们是仇人,是呵,既然是仇人,她又怎么能够再爱他?
她的身上背负着桑家上下五百七十二条人命,那样的情,恐怕会遭天打雷劈。
桑墨婉的坦白令宋绯染心中一动,一句话就这样脱口而出,“要不要帮你?”
话出了口,不止宋绯染愣住了,桑墨婉也是一怔,她深深地看了宋绯染一眼,轻轻地勾起唇,一抹清浅的笑容轻轻地绽放在嘴角,“谢谢你,不过,没有任何人能帮我,能帮我的,只有我自己。”她的善意,她感激,却不能接受。
宋绯染闻言,猛地一个抬头,这句话好熟,好像某个人也曾经说过。
她拧眉思索着,突然瞥到窗外不小心露出来的一小截青衣,她眼眸儿一闪,心里隐隐有了主意。
一旁的桑墨婉没有注意到宋绯染嘴角边挂着的神秘笑容,只是在心里暗暗思索着刚才圣旨所提到的献技之事,“宋管制,有几样东西,能否麻烦你帮我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