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四少抬头,给她一个温和笑意:“是,七姨娘。”
七夫人这才缓缓松开略微紧绷的脸,扭头离开,临行前却不忘剜了诗诗一眼。
诗诗有些哭笑不得,她听小泛讲过,四少母亲死得早,又是与五少、六少同龄,故而七夫人对他的照顾比一般夫人要多,只是……
如果她没看错,这个七夫人之前的表情,应该是近乎紧张和恐慌吧,莫非……七夫人竟知道她是命中带克之人?那可真是神了!
可是,四少又非她亲生,她又有什么可紧张的?
正在疑惑着,一股酒气窜入她的鼻息,她神情一凛,直觉的忙退开身体,恰恰躲开了那只欲拍向她肩头的大掌。
洛三少怔怔的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打了个酒嗝,饶有兴味的盯着她的侧脸:“三、三十八姨娘,你长了后眼?”
她低垂着头,声音清冷:“三少爷慢走。”
“慢、慢走?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他咧着嘴,摇摇晃晃的凑向她。
冷不防的,洛二少突然提起他的后领,阻挡住他继续探向诗诗的脸。
“你确实该走!爹这个样子,你还有心情耍贫嘴?跟我走!”说着,他将洛三少用力往门口一扯,在走到厢房门口的那一瞬,他回头淡淡的看了诗诗一眼,那一眼中似乎带着“你好自为之”的意思。
接收了他不知是敌是友的暗示,她再次低垂下头。
此时此刻,诗诗的心里竟然涌出一个很不可思议的想法,可细想之后,又觉得这个想法并不是完全不可能。
按说,洛家这样的首富大户,给老爷纳妾,也是要将对方的家世等等摸得一清二楚的,而李员外也算是有点家产的人家,以洛家的能力,极有可能知道李家的千金到底长得是何等模样,甚至是连李家的丫鬟也都摸得一清二楚了,所以,诗诗觉得,或许,这个在洛家也算小当家的洛二少,根本就知道她是个冒牌货也说不定!
这样的想法,让诗诗难免心中一震,可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她默默等待着房中的人一一走光,只剩她、大夫人,和依旧昏迷的洛老爷。
故作几分胆怯模样,诗诗走到大夫人的面前:“大姐。”在没有摸清每个人的底细之前,她唯有示弱,如果能让每个人将她忽视,最好!
大夫人抬头看了看有些害怕的她,长叹一声,一脸慈善地拍拍身边的椅子:“都是自家人,三十八妹,不要客气,来,坐。”
“……是。”她微侧着身子,低垂着头,在椅子的一角坐下。
大夫人的一双凤目一直在她的身上打转,久久,才疑惑的开口:“三十八妹,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把你留下来吗?”
好奇?
当然好奇,可是,因为好奇,她就能直白的问出来?
她依旧垂眸,神态温顺:“大姐自是有事要教导小妹。”
“哎——”大夫人长叹,“一看你就是个好人家的闺女,有修养,听话、懂事,不像有些人……”
大夫人欲言又止,那“有些人”大概就是三夫人之流吧。
“三十八妹啊,我留下来你,就是想问一些闺房里的私事。”
诗诗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大姐请问,妹妹我……一定知无不答。”说到这里,她的头垂的更低,如果是真的羞怯,此时应该是面红无比吧,可惜,她的脸上毫无热度,只有靠低头来掩饰她的冷静。
大夫人见状,突然伸出手来,握住她的:“三十八妹,昨晚,相公他……是不是在你那里累着了?”
“呃……”诗诗的嘴角狂抽,这种问题,古代的端庄女人真的好意思问出来?
压下崩溃的感觉,她开始细细思量,看样子,大夫人似乎不知道洛老爷在哪位夫人处落脚,今日洛老爷疯了,相信昨晚那个陪睡的夫人也不敢站出来。之前,二夫人和三夫人在门口的争吵,已经在无形中给众人以暗示,谁站出来,谁就有可能难逃让洛老爷“纵欲过度以致疯癫”的责任!
毕竟,洛老爷疯了,责任不会推到关系传宗大计的三少爷身上,那么替死鬼一定就是从各夫人中挑喽。
想到此,她忍着不将自己的手抽回,沉默不语,姑且先探探大夫人的口风。
果然,大夫人见她久久不语,不由得试图看向她的脸,缓和口气道:“三十八妹,你无须不好意思,大家都是一家人了,更何况,现在老爷疯了,我们总要找到原因出来的……,啊当然,我并不是说老爷累着了,就是你三十八妹的过错,妹妹你尽管知无不言,大姐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呃——,还是说,妹妹另有难言之隐?”
她咬咬牙,低声道:“妹妹无能,昨晚相公……压根没有去妹妹的房里。”不管后续的事情如何解释,先把当前的问题躲了再说。
“你说什么?”大夫人讶然,半响,才了然的喃喃:“原来,三十八妹你也没有这个魅力啊,哎!”
诗诗眨眨眼,什么意思?
难道说,在她之前,已经有好几位夫人在新婚之夜被洛老爷放了鸽子?那么,她们是否也如她一样,——在洞房花烛之夜,被一个神秘男人给暴了呢?
将吃惊、疑惑藏于心底,诗诗的头低的更甚,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都是妹妹的错。”
古代深闺中的小家碧玉,大概都是这个样子吧,——胆怯、懦弱,配上一副弱不禁风、让人怜爱的躯壳,这就是诗诗现在的保护色。
大夫人失笑,样子甚是慈祥:“三十八妹说哪里话,哪会有你什么错呢?男人的感情淡如烟,来的快、去的快,是我们女人抓不住的,咱们呐,做好分内的事就好。三十八妹别急,等相公的情况好些了,把你昨晚的份再补上。”
“……好。”
把昨晚的份……补上?
诗诗瞥一眼在床上昏睡着的洛老爷,让一个疯老头和她同房?她一脸崩溃,头,垂的更低了。
大夫人也不以为意,只是想着自己的心事。——相公昨晚到底去了谁那?
“三十八妹啊,这里我伺候就可以了,上午敬茶你也累坏了,快回房休息吧。”
“是。”她早就等着这句话呢。
诗诗礼貌乖巧的福了福,退出厢房,刚刚跨出厢房的门,就与去而复返的洛二少碰了个正着,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背着药箱的老头。
看见是那位冰冷二少,她忙低下头:“二少爷。”
“嗯。”他不冷不热的点了下头,眼睛却是咄咄地凝视着她。
诗诗更加怀疑,这位少爷压根就已经摸清了她的底,不仅知道她是个冒牌货,甚至可能连她的克夫之身都知道了!可是,如果他知道,又一直隐瞒不说,留着她这个甚至连他都会克到的女人,又是为了什么?
诗诗凛然,该不会那位洛家二少是要将计就计,明知自己八字克夫,还要将她送给自己没有性能力的老爹做妾,是因为他真的……不安好心!?就是想让她克死自己的亲爹?
不……,这个假设太过匪夷所思。
诗诗轻轻蹙眉,一定是她想得太多了。
再说洛二少见她状似怜弱,便端端收回之前的逼人视线,转而对他身后的老头客气非常,“王神医,这边请。”
她很知眼色的退到一边,让面前二人进了厢房,这才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薄唇轻勾:神医?不知道古代的医者要有多少能耐,才能被称为“神医”?
当然,不久,她便知道了何谓“神医”,以及这个“神医”是如何解释洛老爷的突然发疯。
当厄运降临的那一刻,她不禁冷笑,原来,“神医”和“神棍”有时也只是一字之差!
洛家厢房分东西两院,东院为洛老爷、各未婚少爷、大夫人的居所,西院为各妾室的居所,已婚嫁的少爷,在南面另建别院。
一个未央湖间隔在东、西两院中间,也是由东院前往西院的必经之处。在湖的一角,有两株甚是茂盛的树木,诗诗说不出名字,那树高高挺拔,枝叶茂盛、低垂,一直延伸到湖面,最美丽梦幻的是,树上开满白色的馨香小花,清风吹过,白色的花瓣飞落,竟似是飘飘白雪一般。
今早去敬茶时,一经过那里,诗诗就喜欢上了。
此时,她再次站在湖边,闪了神。
独身立于丛白之中,微闭双目,迎着和煦小风,嗅着淡淡的清香,人,微醺。
如果可以天天在这里小憩,衣食无忧,就这样过一生,也不错。如果没有昨夜的那种事……,思绪至此,她突然睁开眼睛,这种清香、这种清香……,昨夜的男人身上,就混合着这种清香!
她暗骂自己的糊涂,居然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能够身上染有这么浓郁香气的人,自是在这里久呆过的人,线索,又多了一个。
想起了昨夜的事,她已没了欣赏风景、陶冶性情的兴趣,踩着满地白花,欲向西院走去。
“谁?”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她微怔,就看见一株白花树旁转出一男子,一身锦缎蓝衣,他很年轻,大约十七八左右年纪,只是脸上的忧郁,甚是老成。男子看见了她,也是一怔,却又立即冷下脸,态度淡漠:“谁准许你打扰本少爷的?”
她也在看见他的那一刹,便猜出了他的身份,他就是在洛府甚不得宠的洛七少——洛承臻,今早敬茶的时候,她并没有在内堂见到他,之后洛老爷昏厥,他也没有出现,他果然和洛家的人有隔阂啊。
“七少爷。”她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招呼。
感觉到她的态度不卑不亢,他重新打量了下她,发现她梳着发髻,身穿粉色锦衣,遂心下了然:“原来是三十八姨娘……,姨娘唤我承臻即可。——还有,姨娘新来乍到,还是不要到处乱走,别惹上不该惹的人。”说完,他便不再言语,重新靠回树干,闭目小憩。
他对她态度淡淡,她也同样没兴趣与他废言,她只是好奇他所谓的“不该惹的人”是谁?是他?还是另指别人?
好复杂的一大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