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无其事步入正厅,直走到正襟危坐的言老爷面前才停下脚步。一时间忘记该作揖还是鞠躬,只能豪爽地抱拳鞠了一躬:“爹。”
言老爷不敢置信地盯着她,眉眼瞬间纠结在一起,急得心绪大乱,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不是吩咐过下人告诉她逃走的吗,怎么还是来了!?
言凰佯装没看到言老爷的反应,面上云淡风轻笑着,对屋里凝重的压迫感视若无睹:“女儿身体已经恢复,家中来了客人自然要一尽地主之谊,不能失了礼数。”
她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情况,却发现围观者们也在观察她,如同蛰伏于黑暗中的兽,等待一个时机,跳出来喧宾夺主。
果然是串通一气,有备而来吗?
“九儿……长辈们的事情你不要插手,快出去!”言老爷惊恐异常,摆着干枯的手颤巍巍示意她离开。他爱女心切,无论如何也不希望她牵扯进来。
旁观了许久的父女情深,屋内的旁观者终于在此时失尽耐心。
“大哥,正好今天小九也在,你知道我们来此是为讨个确切的说法,分家还是亲上加亲你选一条吧!”一个体态臃肿,打扮俗艳的中年妇人率先站出来走到言老爷面前。她就是言弛的娘,言凰记忆中最为厌恶的刻薄姑母。
言老爷没有应声,掩口不断干咳了好一阵,好像在压抑着什么积蓄已久的情绪。
言凰立在言老爷身侧,冷然环视着屋内的众人,他们各不相同却都长着同一张贪婪的面目,在利欲催动下向自己的手足至亲发动最残忍的逼迫,在场众人无一例外!
眼见自己的提议并未得到回应,言凰的姑母不断向四下使眼色,其余的人纷纷站出来抒发己见,但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图。
“大哥,你因为小九这个不争气的孩子操碎了心,最近还赔了一笔大生意,再这样下去言家败落只是迟早的事,还不如现在分家,你也该为我们想想!”男人脸上写满猥琐贪婪,眯缝着眼睛直勾勾盯住言老爷和言凰,犹如打量猎物。
另一人也向言家父女投去凌厉逼人的视线:“就是,就是,小九这孩子要是继承家业,一定会把言家搞垮的!要是不分家,只能让言弛娶了她来拯救言家了,像言弛那么优秀的人才能承担大业啊!”
……
娶她?拯救?言凰心底暗笑不止,天晓得那个言弛是什么卑鄙无耻的东西,原来言家的亲戚就是这样的一群混蛋吗!?
她是真正怒了,虽然她只是一个外人,但也看不下去他们仗着自己人多势众就在主人家里叫嚣,活像一群乱吠的疯狗!
一来二去,混乱的提议声、议论声纠缠在一起,不绝于耳,听得她不胜其烦,已濒爆发的临界点。
在这时候她明显感到身边的言老爷在颤抖,于是连忙伸手去安慰,却见老者对她不断摇头,紧抿着嘴唇,眉间川字深如刀刻,灰白的面色显得那么可怜无助,她一阵心酸,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此时的屋中犹如一个噪声的牢笼,密闭空间令人窒息般难受。一张张扭曲的贪婪面目近乎狰狞,不断放大呈现在眼前,令人难以抑制血液中的冲动成分,言凰咽了咽喉咙,压低声音冷然道:“你们够了!”
然而这一句并未震慑住任何人,他们只认为言凰没有涵养,反而嘈杂声更为加剧。
言凰深吸一口气,字正腔圆怒吼出来:“我说!你们够了!”
这一句倒是足具威慑力,室内顿间安静下来,静得可以听见有人倒吸冷气的声音,但这安静不过停留了短暂的一刻便以更加惊人的态势爆发出来,愈演愈烈!
事可一二,不可再三再四,言凰几乎忍无可忍,顶着众人的指骂声径自走到正厅中央的一张桌旁,卯足全力集中于腿脚之上,蓦然发动一计飞腿,坚固的紫檀木桌应声崩毁,残骸四分五裂遍布满地,四周众人大惊,纷纷远离当场。
她是武者,早就该选择最直接有力的方法解决问题。
“请问,各位还要吵吗?”言凰肆无忌惮地环视周遭,用柔和的语调询问众人,嘴角犹带笑意,宛若三月春风拂面却也是冷到极点的嘲讽。
很久都没人敢回应,只有几个长辈偷偷抬眼窥视气势凛然的言凰,脸上写满质疑。
又过了一会儿,小声议论开始四处流窜,却尽数没入她耳中。
“怎么会这样,她不是体弱多病的废物吗?怎么可能这么厉害!”
“她不是拜了很多师父仍然不能凝聚些许灵元吗?这样的蛮力可不是能轻易使出的!”
“太可怕了,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
言凰凌厉的目光蓦地扫视一周,顿时四下静寂无声,甚至没有人敢再抬头窥视她一眼。
这个女子重生后俨然脱胎换骨,再也不是过去那个胆小懦弱,逆来顺受的言小姐,她的身体里承载着一个武者坚忍不拔的灵魂,从今往后绝不容许他人轻贱欺辱!
她的目光已在无形中昭告一切,然后她满意地启唇,用一种不容质疑的语气对众人宣布:“从今往后言家由我来守护,若有人胆敢再有异议,下场犹如此椅!我数三个数,请自己走出去!”
“三。”
声未落,屋中便起一阵骚动。
“二。”
众人纷纷行动,争先恐后夺门而出,一心只想尽快远离这个可怕的女子。
“一。”
三个数结束,正厅中已经没有一个碍眼的人,只剩下言家父女和凌乱不堪的场地。
言凰终于松了口气,转身微笑着走向言老爷,缓缓双膝跪地,启唇缓缓道出最深沉的誓言:“爹,您的女儿已经长大,您为女儿操劳半生,从今日起就由女儿来守护您!”
她望着头发半白的老者,内心翻涌不息。
这个瘦弱的老者经历丧女至痛又收获爱女死而复生的大喜怕是已经再也承受不住打击了。
这一刻她顿感心中明朗,已经不在乎眼前的是不是自己的父亲,这个孤零的老者无论如何她都不忍心伤害,所以她选择代替真正的言凰向他尽孝,让他安心百年。
言老爷从来不曾见过这样坚定可靠的言凰,也从来不曾在人前这样扬眉吐气过,甚至从来不曾幻想过这样的情景,激动之下他不禁老泪纵横。
“九儿,九儿……”他蹲下来抱住言凰,不断用手指去摩挲言凰的发丝,言凰感到他的手指枯瘦冷硬,同时也感受到难以言表的温柔,老者就这样喃喃唤着言凰的小名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言凰不断安抚着他的情绪,等他稳定下来才与侍女一同扶他回到寝房休息,之后辗转去了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