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身后的动静，李雅姜回头一看，正好瞧见周氏满脸的笑意，“阿罗，昨晚睡得好不好？”
点点头，还是不大习惯别人这么好，略带生硬的答道：“很好，多谢——”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一个词汇，“大婶！”
周氏的笑容僵在了嘴角，却只是片刻的功夫，马上十分耐心的纠正，“以后要叫‘娘’了。”
看着她没啥攻击性的笑容，李雅姜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呐呐的重复道：“娘？”
“哎，对了！”周氏十分受用的应道，然后十分自然地上前拉住李雅姜正在收拾床铺，尚且来不及收回的手。
才一碰触，李雅姜本能的收回自己的手，那力道大得让周氏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李雅姜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看着周氏眼底的震惊想要解释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时手足无措。
倒是周氏先开口，像是洞悉一切，又像是误会了，她的语气温柔中隐隐夹杂着几分心疼，“孩子，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你阿宁哥会好好保护你的，娘也会好好保护你的。”
李雅姜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有听懂她的意思，直到她又重复了一遍，这才明白她的意思，心中偷偷的扫了眼她单薄的身子，她保护自己？！
额……十分怀疑，不过有心总是值得感动的，僵硬的点点头，原先的抗拒已经不觉间消减了很多。
周氏这才放下心来，带着试探的走上前，想要碰触她，这次，李雅姜没有反抗，任由她拉住自己的手，手心传过来的温暖甚至让她破天荒的有些享受。
周氏将她拉到厨房，转过身正对着她，平视她的眼睛，“阿罗，你这张脸长得太惹眼，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藏了吧！”
李雅姜点点头。
周氏放开她，指了指覆在灶面上的黑漆漆的灰，李雅姜明白她的意思，毫不迟疑的伸手抹了把那黑若暗夜的炭灰，均匀的在白皙若雪的脸上涂抹开来，她一遍一遍的抹，直到指间的黑已经很淡了时候，正要再次抹一把的时候，周氏笑着止住她的动作，“够了，在抹就和包公攀亲戚了。”
笑罢，她转身离开了，待再次走出的时候，手中已经多出了那面锈迹斑斑的铜镜，李雅姜接过镜子举到面前，纵是定力再好，看到镜子中的那人的时候握镜子的手还是不自觉的抖了一下，这模样估计黑无常见了都要逃跑。
不过这样的伪装从半年开始她就十分习惯了，不洗脸，将死老鼠死蛇藏在身上，用污泥将脸抹得黑漆漆的，双目呆滞无神……
否则自己怎么可以在那样的环境中保全自己？父亲一句“凡我李氏子孙不得反抗！”成全了自己所谓的忠君爱国，却生生的将他们兄妹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父亲和两个兄长发配边疆做徭役，女眷都被卖入青楼，同胞长姐只比自己大三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华，却就此堕入风尘，二姐因为反抗，被就地正法，死状惨烈，四妹比自己小半岁，身量还没有展开，却被活活凌辱而死……
这一切明明可以改变的，就算结局注定是死亡，也好比如此生不如死的苟延残喘着，可是父亲……
罢了，世事无常，她也看淡了，荣华富贵不过过眼云烟，忠君爱国如何？到头来不过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与其一生为名利奔波，不如就此隐世，从此绝了那刀口淌血的生活，只是凌辰……哎，自己现在该是乖乖听话没有反抗，所以师父应该不会对他怎样，以后寻着机会再将他救出来……
想到这里，便也坦然了，帮周氏收拾屋子，其实也没啥可收拾的，整个家里除了有两张木板床和一张桌子，两张凳子，就剩一个简陋的衣柜，还是瘸腿的……
李雅姜不禁感叹，这日子真是有够穷酸的。
收拾完屋子，周氏便拿着三人的脏衣服去河边洗，李雅姜想了想，跟在后头，不再是大小姐，今后说不准这事就轮到自己做，若是还学不会就说不过去了。
周氏到了河边，找了块干净的青石板，还是湿润的，显然刚刚有人洗过，将提篮里的衣服一一拿出放在一边，然后开始一件一件的搓洗起来，她的身体不是很好，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的，微风吹过，她额间的碎发总是不经意的滑过眼前，她不得不经常熟练的将碎发挽回脑后，李雅姜蹲在一边，顺便也有时间好好打量自己的“买主”兼婆婆。
老实说周氏生得很美，鹅蛋脸上眉眼分明，单是看任何一个五官，都觉得无可挑剔，组合在一起也十分赏心悦目，许是常年经由风霜洗礼，不再年轻，却又别有一番风韵。
瞧周氏的言谈举止，出身该不低，或许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说不定，那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在这样的穷山僻壤之地，难道……
就在李雅姜边欣赏边点评的消磨时间的时候，周氏衣服已经洗完了，一扭头，见李雅姜若有所思的瞅着自己，不觉一笑，更是美，“洗完了，走吧！”
李雅姜了然，原来周宁的好皮囊都是出自此处啊！
慢慢的站起，周氏也要站起，许是蹲久了的原因，她顿觉眼前一黑，就要一跟头跌下去，这样一跌肯定就掉进河里了。正在她叫苦不迭的时候，李雅姜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周氏几乎要滑落的身体，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一手抓过李雅姜的手，定了定，待晕眩过去，周氏才松开她的手，摆摆头苦笑，“老毛病了，没啥要紧的。”
其实她没说的是，确实是老毛病，不过这一年也一直注意调养，倒是好了许多，很长时间没犯了，只是昨夜儿子娶亲，她太过兴奋，以至于一晚上没睡好。
李雅姜见她神色清明，终于放下心来，手却依旧紧紧的搀扶着她，直到她走过那滑溜溜的青石板才放开，却是一把接过周氏手中的提篮，一声不响的走在前头，洗过之后沾了水就会重很多，周氏这样的体质必定承受不住。
周氏看着她单薄瘦削的身影，嘴角不觉弯起，她这个儿媳，还真是讨喜。
李雅姜还是很照顾周氏的脚程，走得不疾不徐，却一直在前面，直到门口才停下等周氏——她没带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