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白花花却丝毫没有威力的太阳，木台前的几棵树落尽了残叶，只剩光秃秃的尖细瘦拔的枝干，直直地戳向白惨惨的天空。
整个天地间一片奇怪的静谧，我的耳中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张大眼睛，只看到人头攒动，一张张嘴巴张张合合，表情麻木而夸张。
慢慢地，声音仿佛被慢慢调大，传进我的耳中，身后不知是谁，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我一个趔趄，差点摔下狭窄破旧的木台。
不消回头，身后人身上残留的脂粉香气已经说明了她的身份——柳烟溪。
都到了这个时候，竟还有心思让我出丑，这位大小姐不会以为这个集市还是哪位官府内眷举办的聚会吧？
“哼，你就等着吧，像咱们这种罪臣身份，最是麻烦，你以为有谁敢买？到最后卖不出去，通常都会被那些青楼妓院买去，你不是很傲气吗？到时候，准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柳烟溪咬牙切齿地低声道。
我转头不理，心头凉凉薄薄，真是个孩子，可是就是这么一个才十岁的孩子，都巴不得自己唯一才八岁的妹妹沦落妓院，要我对这一世保有希望，真的是太难了。
“你说错了，我不是有傲气，只是有几分傲骨罢了。”傲气跟傲骨可是不同的名词，傲气太虚太浮，傲骨却需要峥峥内在的孕育，起码，十世以来，无人能够折断我这区区几根傲骨。
记得前世仿佛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从柳鸿祯死后开始，我的身边就不停地出现扰人心烦的蜜蜂，仿佛是要试探我的底线一般，尤其以这母女两人为最，看来，两岁那年我带给玉娘的教训，她真的都忘得干干净净了。
柳烟溪听我回嘴，瞬间睁大了双眼，她身边的玉娘涌起一脸怒气，可是我下面几句话，却瞬间让她的脸青红交错，直至惨白。
“不要再试图挑衅我的底线，玉娘，你要明白，就算我被卖进了妓院，只要我愿意，我还是有本事让你们一世不安——就算你们躲到天涯海角！”
我懒得理会柳烟溪，直接对上玉娘，冷漠地开口，乌沉无芒的幽眸中闪过一丝冷酷的杀机。
我冷冰冰仿佛望着一件死物的眼神尽管激怒了玉娘和柳烟溪，但是玉娘在沉脸的一瞬也发现我根本不是在开玩笑，一把抓住了愤恨地用目光刺我的挣扎的柳烟溪，直接走到木台的那一边。
我想柳烟泊都替她们安排好了，不然依照她们的性子，不可能丝毫都不慌张，她们在看着我的笑话，而我，也不得不想起前两天左涵素的话。
那负责的官伢说了一大通话，但是没有任何人听得进去，不就是卖身么，直接宣布价格就是了。
那台下众人同情的惋惜的目光一一落在我们身上，好在没有幸灾乐祸的，说明柳鸿祯的人缘不是一般得好——
缓缓地，我勾起嘴角，一个能将一岁女儿扔进池塘的人，竟有这么多人拥护，是他善于隐藏，还是我容易暴露？是世事原本荒唐不羁，还是只不过辛酸一梦？
却不知，我这一丝似讥非讥的凉薄微笑，仿佛牵扯了一生的疼痛，十世的痴情，没有表情的面孔散发着漫溢的寂然，就那么轻飘飘地，猝不及防地勾走了隐在暗处的某人的三魂六魄，终生再也无法回头。
慢慢地，台上只剩下三个人，两个貌不出众的丫头，和瘦弱单薄却不掩体态风流袅娜的我。
“我出二十两——买她。”
台下，缓缓走近一个着一身干净青衣面皮白净的中年人，目光炯炯地望定了我。
对上我的眼光，他淡淡点了点头，我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表情，他微微一愣，眉宇间多了一抹疑惑。
二十两买一个才八岁的女娃回家使唤，太多了，买十个都够了，何况是买个戴罪之身，这人，是第一次当街买人吧？
“好，这位爷出二十两，成……”官伢笑得整个牙床都翻出来了，可是还没等说完，另一道声音缓缓响起——
“五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