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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半随尘埃半随水

书名:宫女Ⅲ 作者:紫晓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57
    容景七年七月七日,月国第一武将柳鸿祯亲自率领十万大军开赴战场,于人称天下第一关的童嵘关与苍狼国十万铁骑对上,经历十天十夜的血腥厮杀,苍天垂泪,大地呜鸣,月朝十万儿男只剩三千,苍狼国铁骑全军覆没。
    二十万儿郎的鲜血在童嵘关内形成了一条奔涌悲鸣的血河,从此童嵘关夜闻鬼哭阵阵,百年不绝,人说那是因为战死沙场的士兵们找不到回家的路,只能游荡在丧身之处做一抹孤魂野鬼。
    柳鸿祯身受重伤,但终于将苍狼国拒阻于童嵘关外,签下惊天地泣鬼神的谈和条约,这一公平得连玉皇大帝也找不到瑕疵的条约,为月国和苍狼国足足维持了三百年的和平。
    然而,那一惊动后世学者钻研探究的公平条约,彻底耗尽了柳鸿祯仅有的生命烛火,容景七年十一月七日,柳鸿祯在条约正式生成、月国派来了替换的将领后,含笑倒在床上,一个月后,棺材运回了月都郸阳。
    那一天,唢呐闹得人心慌,沉重的棺材进门,柳鸿祯的正妻玉娘,一身雪衫,带着一双冰雪般的儿女,端庄持重地跪在正门里,红着双眼,冷着粉面,接受百官的吊丧,以及众人对‘柳鸿祯家人’的安慰。
    而我,用柳烟溪的话说,是不明不白的野种,不配得到朝廷对柳将军后人的抚恤,甚至没有资格为柳鸿祯穿一身孝服;
    柳烟泊不声不响地将我所有的首饰扫进梳妆匣里,递给他眼睛发亮的妹妹,然后一边烧掉管家递给我的孝服,一边望着淡漠依旧的我,笑容皎洁明妍;
    玉娘向来是一句废话也不肯和我多说的,生怕我玷污了她的身份,她直接指着覆盖了冰雪的晶莹院子,“去那里站着,让我看到你不听话……”
    她们母子三人一齐投过来意味深长的相似的目光,似乎打心底其实很希望我不听话。
    我保持高贵的沉默,一袭单薄青衫站在空旷的院子中央,我平垂着双手,双眸如潭,呵气成雾——这不是反抗的良机,只要没有另一头母狼循着我的气息而来,我更愿意随遇而安。
    穿着青色棉袄的家丁,锻袄背心的丫鬟,不时驻足,望着沉默的我,指点几句,调笑几句,寒梅白雪,芭蕉遍地枯萎。
    那据说是我影子的男孩,不知所踪。
    寒风刺骨,可是我浑身本就如玉质能调节冷暖,有人说,季节的交替中不显山露水的人其实最吃亏,因为所有的闷热都得不到散发,再多的寒气也只能自己吞咽,就算心如止水,也要看你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不幸的是,我的体质,从三岁那年爬出了猎犬环伺的笼子后,就每况愈下,这些年,多亏柳鸿祯给我聘了位德高望重的老御医,才保住了这残破的身子,可是,从今以后,当柳鸿祯带着他那特有的变态的虐待和实验般的关爱离开这个世界后,生不如死也好,即刻去死也好,对于柳家现在仅剩的妇孺而言,我已经是及其碍眼的存在了吧?
    对玉娘而言,我是柳鸿祯曾经背叛她羞辱她的证据;对柳烟泊柳烟溪兄妹而言,我是剥夺了他们享受父爱的罪魁祸首。
    眼前,渐渐发黑,晕眩,冰雪的光芒在我眼中无限地放大,一轮一轮刺眼地明亮,灼痛我的眼,白光笼罩了我的天地,几乎要将我融化。
    柳鸿祯带笑的脸庞突然浮现,无情的英俊被那一丝微笑浸润得有些柔软,那样柔软地望着我,欲语还休,我眨着眸,喉头浮起腥甜,突然明白——
    那日,我告诉柳鸿祯,他会死,我给了他一个必死的选择,冷漠而无情更甚,而他当时,就是这样欲语还休的表情——
    原来,作为对我的回报,他也给我留下了一个没有他的保护会死的境况,他想让我明白,我的冷漠,我的无情,在他面前,真的只是酷似他的温情。
    这一世,无论我认不认,我都是他柳鸿祯的女儿,血脉里千斩万断亦不能割舍的延续,我是他的骄傲和挑战,他得意地微笑——我该称他一声父亲。
    他等了八年,没有等到的一个称呼。
    可惜,当我终于可以平平淡淡地叫他的时候,却已经失去为他穿一身孝服的权利。
    向后一仰,终于在晕倒在地的前夕,看到了影子的影子闪烁的影子。
    闭上眼,这一刻,我还是相信他的,我只是淡漠,并不愤世嫉俗,爱也好,恨也罢,我没有,但不会阻止别人产生。
    身世浮沉雨打萍,这一世,我真正入世受苦的时间又提前了三年。
    没有他的保护,果然,还是不行啊……
    “你这样的人,需要别人的保护?”
    质疑的声音,缥缈传来,不知来自谁的心声,我苦笑,不是我需要人的保护,而是别人以保护我体现自己的价值。
    异类果然不是好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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