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算起来,宇文瀚阳和宇文啸,还真是其中的佼佼者。
互相的寒暄是免不了的,但是宇文啸的话依然少得可怜,大多数还是那个八皇子说得最多,厚实的嘴唇就跟抹了油一样滔滔不绝,宇文瀚阳则在一侧始终保持着和煦的笑容,真真假假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时辰到。”热闹非凡的大殿中,忽然传来如此软软绵绵如同女音一般拖得冗长的声音,那些细声细语的嘀咕声渐渐的都消失不见了,方才还聚集在中央畅谈的大臣们纷纷的垂下了头去,躬身在两侧,随着一声皇上驾到,众人跪拜,声音可震天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苍老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宇文相如一身明黄色的九龙飞天的黄袍,金丝银线,浑身上下散发着王者傲视天下,不可一世的气息,他伸展开了双手,湛蓝色深邃的瞳孔俯视着众人,一一的掠过。
臣子们谢过万岁,然后高低不齐的站了起来,当那抹妖娆的身影缓缓的直起来的一刻,宇文相如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她的出现,就像是在寒冷冬日中的一抹骄阳,照亮了自己冰冷已久的心,可是朝堂之上,也必须要惺惺作态。
“北戎之战,大获全胜,朕心慰已,七殿下宇文啸功不可没,众爱卿以为,当赏什么?”威仪的声音,在宽阔寂寥的大殿中徐徐的传来回音,一连串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那边的诸葛临渊捋着自己独特的八字胡,波澜不惊的与袁侯明对视了一眼,举着手中的玉牌站出身来,“臣以为,七殿下英明神武,是举朝之典范,金银珠宝乃是俗物,想必七殿下也未必会欢喜,而近来,京城不安,近卫军主帅暴毙,镇北大元帅又下落不明,诸如此类的烦事层出不穷,微臣斗胆,七殿下必有良策,皇上倒不如封一个元帅之职,也好安抚民心哪!”
一字一句,铿铿锵锵!
但是举朝哗然。前朝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七殿下宇文啸本就是陛下最为器重的皇子,就算是莺歌燕舞个数日,日日不早朝,那九五至尊也不会有半句斥责。而今,倘若再封一个元帅之值,赏赐个十万大军,那手中的权利,他的身价,岂不是直直的压过了太子?
所有的人,唯恐天下不乱的将目光放在了前排的宇文瀚阳身上,却唯独,那俊美突出的无关,完美的轮廓,长长的睫毛,眼眸底下的深思,任何一处,都毫无涟漪,他的身子,依然挺得笔直,栾颖不动声色的瞥向对面明黄色的身影,有些晃神。
她却没有刻意的去留意,近在咫尺的冷毅面容中,挑起的剑眉,与眼底的寒气。
“简直是荒谬,镇北元帅,拥兵二十万,即便是普通元帅之位,拥兵少则也有十万,七殿下的手中还握有宫中夜行军的令牌,诸葛右相是在帮七殿下剥夺父皇的江山么!”在这个千金一刻的时候,一声脆生生的谩骂从殿外走来,撒着光艳夺目的霞光,一个男子缓缓走来,稚气与傲气并存,他先是有些不屑的瞥了一眼宇文啸的方向,继而站到了宇文瀚阳的身边。面对帝王,双手一拱,“儿臣参见父皇!”
“你怎么来了?”看见说刚才大逆不道之话的竟然还是自己较为宠爱的儿子,宇文相如的脸色可以说是非常的难看,他的大手紧紧的捏着那金色案台,只差没有把手中的东西给摔出去。
大家都屏着呼吸,显然,宇文毅铭这样一番看似是大道理的话惹怒了他的脑子,几乎没有人敢去看宇文相如那铁青的想杀人的面孔,生怕自己成为那掌下亡魂。
“儿臣进宫来给母妃请安,路经金銮殿的时候,便听闻有人在这里大言不惭的说瞎话,儿臣不服气,便进来道个一二!”
“混账!”
与此同时,“啪”的一声,从上面径直的飞落了一个不明物体,宇文相如几乎是怒发冲冠,手臂上的青筋暴起,粗大的手指恨不得指着宇文毅铭的头暴骂一顿,可是宇文毅铭一点也不服气,他说的哪一点错了?就因为那个死掉了的女人,他所有的父爱几乎都给了宇文啸,他宇文毅铭可以不在乎什么,他本身就是一个位分低的妃嫔生出来的孩子,根本成不了大器,也没有多大的指望,但是在他的眼里,宇文瀚阳那是太子,他心目中的大哥,那绝对不能受半点的委屈的!
宇文毅铭挺着腰杆,俨然要和宇文相如对抗到底,看着自己这般不争气的儿子,宇文相如指向他的手颤抖了好久才垂了下来,整个人如同瘫软了一般坐在那多人垂涎的龙椅上。
大殿的氛围,恢复了以往的冷清,纵然有无数的人,却还是冰寒刺骨。
老皇帝的无奈,小皇子的赌气,宇文瀚阳的淡然,宇文啸的冷漠,还有那至始至终不发一言的五皇子,那看似恭维的脸皮下隐藏的又是什么?皇宫。果然是一个充满了尔虞我诈的地方。
“其实,末将赞成他的话。”在这样的时候,一道清丽的女音打破了这样压抑的氛围,窈窕的身姿从那群臃肿而又惺惺作态的男人们之中挺身而出,如同一道风景一般站在了大殿的中央。
她无视了方才宇文啸对她折射出的那种危险的寒光,紧抿的性感朱唇缓缓开启,在众人的惊愕诧异之余,只感觉有这么一席清凉而又芳香的风从鼻尖吹过。
这个人,就是七殿下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女人?传闻中北戎的昭容贵妃?
“七殿下正值男儿当立强的佳季,末将以为,所谓的元帅都不过尔尔,真心为国家立功之人,大可以在国家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等凯旋归来的时候,再悉数交出全部的兵力,如此,元帅这般的虚名,不要也罢!”
“你放屁!”前方的宇文毅铭转过身来,便毫无形象的破骂出口,宇文相如终于忍不住了,屁股稍抬,一巴掌啪的打在了金案台上,“逆子!给朕退下!”此时此刻,再是英明神武的君主,也几乎要打破惯有的淡漠,以武力来镇压一切!
面对面前这个在自己眼中不过是个毛孩子的男子,栾颖一向犀利的眼眸却忽然覆上了一层浅浅的笑意,那弯弯的月亮般好看的眸子,更是惹得宇文毅铭的不快,他骂了她,居然还笑得出来!
“你。”
“来人。”
“陛下,不妨让他将话说完。”
三个人,不同的音调,不同的态度,两个人的愤怒,一个人的快乐,她拱手,对着宇文毅铭道,“如若觉得末将哪里有说的不对的地方,您大可以提出来。”
这样的谦逊,倒还真不像是她的态度。宇文瀚阳的身子侧了一点,当渲染上女子脸上缤纷明媚的笑容的时候,他甚至都可以感觉到自己冰冷依旧的心弦在那短暂的一秒像是被拨动了一般,美妙的有点飘然欲仙。
宇文相如的神色紧紧的凝结在一起,不动声色的观看着台下,他倒是有点开始期待,这个女子能够给他带来怎样的震惊。
而宇文啸,与此同时,依然保持着最初的姿势,刀刻般俊美无比的五官,散发着君临天下的王者气息,丝毫不比他的父亲差。喜怒不形于色,是这个男人最恐怖的地方。
只是平日里就幽暗深邃的眸子,此刻看起来更如同嗜血一般。
被栾颖这么莫名其妙的噎住,宇文毅铭气的牙痒痒的,细一想,这个女人话的目的在于不能将这个元帅之位让给宇文啸,而这个意思不是与他不谋而合么?他为何要去反对?再想想她中间说的,宇文毅铭忽然觉得自己上当了,上了这个可恶的女人的当了。
她虽然巧妙的推脱了这样一个棘手的位置,可却又极大的赞扬了宇文啸这样,还暗中贬低了他对于这个位置太过于的在乎,让别人不禁去想,他这般的想让太子殿下坐在这个位置上究竟有什么样的目的。
而自古帝王,最讨厌的不就是夺嫡之战与臣子间的拉帮结派么?
宇文毅铭不说话了,凝眉思索着,然后忽的转身,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父皇!”
他想到的,他不相信他的父皇会想不到,这样一番明显的言论,自己却作出了这么大的反响,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是的,宇文相如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儿子在自己的脸上打了一巴掌,简直让他颜面尽失!
“来人,将他拖下去,关到宗人府十天,面壁思过去!”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宇文相如径直的别开了脸去,真是恬不知耻,还好意思在这上面大发言论,将他的脸都丢光了!宇文相如满肚子的火气,帝王向来的沉稳今日一下子全气没了,他感觉自己挫败极了。
这下,大殿彻底的没有声音了,聪明一点的,自然明白了其中的是非曲折,笨一点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惹得龙颜大怒了,殿外进来了四个穿着红装的宫人,显然是来“接”宇文毅铭的,他年龄虽小,可却不哭不闹,从始至终,那种骨子里的顽劣竟然让她有那么一点的新鲜感。
这场闹剧,终于就这么结束了。栾颖正色过来,正要退居到自己原来的地方去,那一侧的的人群中,另一抹红色出列,“陛下,九殿下年纪上小,如此刑法只怕受不起啊!”说罢,眼神还略有所思的看向栾颖,“其次,如果微臣没有记错的话,紫烟将军实乃北戎宫中之人吧?”
刚刚迈出去的腿,在这话刚出的一刻,又悄然的收了回来,精致完美的五官,一抹张狂略现,“大人想要说什么?”声音轻轻,却像是大锤子一样的压在心窝上,吏部侍郎张博术手没来由的颤了一下,差一点将手中的玉笺掉落在地,虚惊出一场汗来。
他赶紧让自己的心安定下来,她不过是区区一个女子,难道他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还需要去害怕么?可是他却忘记了,正是眼前这个女子,凭借着自己的智慧与勇气率领着大军攻入了敌国的国都。
但是,这个女人既然站在七殿下那一列,便必然是与太子等人对立,再加上他怎么说也是皇后娘娘的远房亲戚,新晋妃嫔蓝美人的表哥,他又何需惧怕那么多呢!
“东玥人人皆知,昭容贵妃乃是北戎国君最是宠爱的贵妃,却放弃了所有的荣华富贵,倒戈东玥,还屠杀了自己的国人,让北戎生灵涂炭,陛下!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断然不可相信!”果然是斩钉截铁,好一个能说会道的吏部侍郎!
他的话迅速引起了大家的哗然,纷纷的凑在彼此的耳畔,但是那些污言秽语,就算没有听见,栾颖也大概都可以猜到。
宇文相如一向锐利的眸子半眯了起来,凝视着堂下临危不惧的女子,心底的赞赏还是溢于言表。她的一切,简直与“她”完完全全的重叠在了一起啊,就连一个小小的动作,诸如撇嘴,都是那么的像,尤其,是现在这一副明明大家都在看她的好戏,她却偏偏可以笑的淡然的样子,虽然这个笑并没有深入眼底。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细胞都沸腾起来了,每一个血液都在呼唤着,但是理智又在拼命的压制着自己内心的兴奋,如此悬殊的年龄差距,她怎么会是自己一直日思夜想的人呢?
“呵呵。”为何方才还喧闹不已的大殿,在传出了她几不可闻的笑声之后,竟然奇迹般的安静了下来,宇文瀚阳紧握着的手倏地松了,而宇文啸刚刚舒缓下来的神情骤然绷紧,眼底愈发的深邃。
栾颖的笑是有原因的,她斜睨了一眼这个出言置喙自己的男子,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的全身,张博术被她的眼神看的汗毛竖起,直在心里暗骂“无耻”,可是他不敢骂出来,这个女人太精了,要是他也出言不讳,只怕下场可要比刚才的九殿下要惨多了,毕竟他和皇上可没什么血缘关系。
“大人以为,不断的揪着别人的小辫子,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么?北戎的贵妃又怎么了?您将这一切都告知一个不记得过去的人,是在不断的提醒北戎曾经给予过我的荣华富贵么?让我不要忘记这样的恩情?嗯?”
她将自己失忆的事情公诸于众,没有一点点的隐瞒与羞涩,反而是这样,不会让别人感觉到她的虚伪,可是她这么说,不代表有人会信,看着那一张张满脸都写满了“鬼才信”三个字的大臣,她还真觉得有些可笑,真是一群蠢货。
“不要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诚如大人所言,倘若北戎真的待末将如此之好,那还真没有什么来投奔东玥的理由呢。”不知不觉的,反将别人一军,是她惯用的伎俩,张博术的脸一阵红一阵绿,被她堵得根本说不出话来,她也不会给他说话的机会的。
再次抬眸,将目光放远,诚恳的看着宇文相如,“陛下,至于大人所说的末将另北戎生灵涂炭之言,末将倍感冤屈,北戎亡国,那必然掌权的是东玥,大人所言,岂不是在怀疑陛下的治国能力么?”
轰,的一声,似乎一道雷电从头顶上空呼啸而过,张博术好不容易憋出来的说辞,却以如此的手法给驳回去,他只恨自己没有割了自己的舌头,还不如从头到尾不说话呢,这么一开口,简直就是处处得罪人,而他得罪的,却是那九五至尊!
“皇。”他刚想辩解,宇文相如大手一摆,示意他退到一边,张博术巴不得呢,立刻像是龟孙子一样的站回了原地。
“哈哈哈。”爽朗的大笑了三声之后,宇文相如竟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诸葛临渊的错愕,袁侯明的深思,似乎今日的帝王不是一般的反常,尤其,是他对这个女人的态度。
这一点,宇文啸不可能感觉不到,宇文瀚阳也不会感觉不到。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埋在心里,因为还没有人知道具体的原因,又何须妄自揣度一番呢?
“老七这次是带回来了一个宝贝啊,如此的能说会道,竟然让朕平日里养的这些文人都说不出话来了,哈哈哈。”宇文相如似乎心情大好,并没有被刚才小小的插曲给影响到,或者说,身为帝王,掩藏心思本就是首当其要的事情。
“嗯。紫烟将军。”宇文相如琢磨着这几个字,频频点头,“老七的眼光不错,名符其实!在朕这里,有罪当罚,有功便赏,你立了头功,这个将军名号,是老七赐给你的,不是朕的,和朕说说,你想要什么!”
如果栾颖没有记错,昨天他貌似还对于她颇有介怀,今天,却又表现的这么的亲昵。一下子,她竟然失去了主张,而她也留意的到,那俊眉在逐渐的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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