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舞凡立即扔下手里的双刀回身跑进了花丛里,拨开杂乱的灌木树枝,才看见贺宣被挂在一丛绣线菊上,有短小尖利的枝桠戳进了他身上的伤口,鲜血正一点点地留下,浸润了土壤。
她心里一惊,慌忙拉住他的手,扶着他站起身来,见他面色苍白,忙问道:“你怎么样?”
贺宣却看着一脸挫败的墨龙,又看看张舞凡,无声地摇了摇头。
“那我扶你回去休息,你的伤口裂开了,要赶紧处理一下。”
贺宣点了点头,什么也没问,就被张舞凡扶着,一步步地朝着书房走去。
墨龙就这样定定地站在茅房边上,傻了一般,看着张舞凡的背影,忽然高声道:“姓张的,你当真不杀我?”
张舞凡连头也没回,步子不停,只淡淡地道:“墨龙,你走吧,三天之后,养好你的内伤再来找我,有事要你帮忙,银子我会照付。”
墨龙立即捡起自己的弯刀,毫不迟疑地飞身跃上墙头,转瞬消失了。
贺宣低下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她,忍不住奇道:“为什么放过他?我没记错的话,他是杀手吧?”
“没错!只是,他今日失策,没杀得了我,以后便不会再来。”
贺宣却忽然正色道:“你方才叫他墨龙?是那个飞刀门的赏金杀手墨龙?当年引着你来揍我,叫我们打得你死我活的那个墨龙?”
张舞凡听他说起这件事,立即失笑:“是啊,亏你还记得!正是那个墨龙!”
他有些不懂了:“他不是杀了你义母害了你义父吗?你怎么会放走他?”
这样的问话,已经不知不觉地超越了官与民的界限,如陈年老友一般了。
张舞凡却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闻言立即摇摇头说:“的确是他动的手不假!但是真正该死的人却不是他,而是那个三番四次出钱买凶杀人的人!墨龙只是一个杀手罢了,留着他,我还有别的用处!”
贺宣看着这样冷静理智的她,忽然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奈。
“有时候,真觉得作为女人,你的心智,冷静强大得有些可怕。”
张舞凡清冷地看了他一眼,眼底的神色,如七月的西荒平原,荒凉,却有着强劲的风。
似乎沉默了很久之后,才听见她淡淡地说了一句:“哦,是吗,吓到将军了?也许将军不知道,我之所以有今天,仗的全是自己这冷静自持的性子!那个傻里傻气的张舞凡,早已死去多时了。”
他有些愣住了,看着她那双微带怒气的眼眸,不自觉地觉得慌乱:“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很欣赏大当家的。”
“好了,我扶你进去换药。”
他要挽回言语之失,她却不想再多说。
因为无论如何,贺宣都只是一个当世的普通男子罢了,以他脑子里的三纲五常,根本不可能理解她。
她动怒,又是为了什么呢,自讨没趣罢了!
两人之间,一时谁也不再开口说话了。
她扶着他小心翼翼地进了书房,将他放在了矮榻上,便在柜子里找到自制的医药箱来,准备好药粉和剪刀棉布,回身一声不吭地拿着剪刀朝贺宣的身上剪去。
贺宣面色发白,此时再看不出来她是在生气那就太笨了些。
他只是说了句褒贬相间的话,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叫他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了。
她冷着脸,将他身上的衣服嗤啦嗤啦全剪开了来,不一会儿就露出他那精壮的小麦色的胸膛来,若是个一般的女子,估计会立即脸红躲闪不敢再看,她却面不变色地又将他身上绑着的棉布拆开。
见伤口上的血迹有一些已经干涸粘连在了伤口上,她立即刷地一下将棉布撕下……
“啊,轻点!”
贺宣终于受不了这样粗暴的虐待,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我到底哪里惹得你不开心了,你骂我好了,这样冷着脸憋着做什么?”
张舞凡冷冷地将手往回抽:“您是堂堂的从六品护军校尉,小的怎么敢骂您?”
他一听这不阴不阳的话语,顿时更着急了,紧紧抓住她那不安分的手:“你又什么不敢的?一向胆大妄为的主,我都被你砍过一刀,骂几句有什么?你心里到底怎么不痛快了,我猜不透,你说出来就是了!”
她微微冷笑:“贺将军这番话,倒叫小的心里惊讶了,您是官,小的是民,咱们科不是朋友,与您贪谈心,您觉得小的有那个福分吗?还请将军自重!”
她刷地抽回手,拿起药瓶粗暴地按住贺宣,喝道:“涂药呢,别乱动了。”
他果然老实了一些,只拿一双眼睛瞪着她,被她不冷不热地刺得脑壳都疼了,呼呼喘气道:“自重?那是个什么东西,值钱吗?张舞凡,我不信这八年来,你什么也没感觉到!”
一句气话,石破天惊!
她手上立即一顿,惊讶地看着他。
他也被自己的话惊住了,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便继续拿眼睛瞪她,期待着她的反应。
这一回,她终于没有再朝科打诨转移视线,反而安静了下来,手上的动作也轻柔了些,为他上药包扎,却不说话。
他有些急了:“你说话呀,别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她立即没好气地道:“说什么?说我感觉到了!对,我感觉到了!然后呢,怎样?”
他愣住了,看着她那张耍无赖的脸,好气又好笑:“然后……我若娶你,你可答应?”
“不答应!”
“为什么?我哪里不好?莫非你看上的是杨树?”
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关杨树什么事?他是我哥哥而已!我不答应,是因为,我家财万贯,而你,除了有个官衔,你还有什么?我嫁你,亏本了!所以,我不答应!以后不要再提了!”
贺宣听她对杨树没那份心思,顿时高兴了些,伸手一把拉住了她,笑道:“你嫁我可一点都不亏本,其实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