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笑眯眯地吃饭。
张舞凡倒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将摸上匕首的手收回,端了酒杯,淡淡地喝了口酒……
话说张舞心瞒着嬷嬷的眼线好不容易出了一次军妓营,又拿头上的银簪子买通了身边嬷嬷派来的丫鬟,这才小心翼翼地回到自己的营帐。
一掀了帘子,却看见掌事嬷嬷褚青,正笑眯眯地坐在她的床榻前,看着她,笑道:“舞心啊,回来啦?游骑将军都等了你多时了,还不洗漱好了,随妈妈前去伺候将军去?”
张舞心一听这话,立即吓得双腿一软,倒在了帐子门口。
游骑将军吴德沛,是边城大军的第二把交椅,地位仅次于其兄长,边城守将,辅国大将军吴德炎。
要说这吴德沛战功也许不多,但是说起他来,整个军妓营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人偏好美貌女子,偏又生性凶残变态,被他看上的女子,一夜之后鲜少有活着的,就算是有个别侥幸的活下来了,也从此变成了残废,被嬷嬷们远远地打发了。
所以,自从这吴德沛来到边城,军妓营里容貌上乘的女子,已经死得不剩几个了。张舞心从开始迎客的那一天就战战兢兢,生怕哪一日被那个杀神看上了。
如今厄运竟然就要降临到她的头上了么?
原来怎么躲,也是躲不掉啊!
她浑身发抖地跪在地上,忽然回过神来,只膝行几步,抱住了褚青的腿,哀求道:“嬷嬷,求求您……救我一命……我,我以后一定好好听您的话,再也不闹脾气了,您别让我去服侍吴将军……”
褚青看着她那张年轻美貌的脸,眼底闪过一丝嫉恨和厌恶,忽然一脚踢开了她,骂道:“这是什么话,叫别人听见了,还当我平日里都教着你们这般没眼力见的呢!我的好姑娘,那吴将军有什么不好的,你要是伺候得他高兴了,指不定他还能将你削了奴籍,从此一飞冲天出人头地了呢。”
她说完,看着张舞心那惨白的脸色,冷哼一声,继续说道:“人家可是指名道姓地要了你,难道你还指望着我拿全营姑娘的姓名来保你吗?舞心啊,你要懂事一些,嬷嬷保证,以后会疼你的。起来梳洗吧,将军要是等得着急了发脾气了,嬷嬷我也救不了你。”
张舞心浑身冰冷,她什么也没听进去,她只知道,自己这是要跳进火坑里了。
那个吴德沛,哪里会手下留情,越是娇嫩美艳的女子,在他的手下会死得越惨。
谁不知道,那就是一个变态!
“嬷嬷,不要啊……求求您,救救我……”
褚青啪地甩开了她试图伸过来的手,没好气地站起身来,看着痛哭流涕的张舞心,心里忽然觉得有一丝快感。
这个张舞心,张氏的千金大小姐是吗?
又怎样?
不还是要被人虐杀的命?
大家都是下贱的命数,没有谁比谁高贵。
她以前就是看不惯张舞心那副高高在上自以为尊贵无比的样子。
她看见张舞心哭泣,立即冷了脸,指着张舞心身后的婢女喝骂道。
“都是死的不成,还不伺候你们姑娘梳洗打扮,一刻钟内要是不收拾好,仔细你们自己的皮。”
那俩丫鬟哪还敢耽搁,立即上前拉着张舞心站起身来,也不顾她哭得身子发软,强行替她换了衣服梳了头。
好生打扮了一番,就强行架着人上了门口的青皮小轿,朝大营一侧的一个不起眼的军帐走去……
天色,渐渐地晚了,暮色四合,新的夜晚在悄悄地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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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舞凡回到自己的养心别苑,门口的李婶正带着一名面生的婢女出来,见她回来了,立即招手道:“主子,你可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吗?”
李婶指了指院子里,无奈地说道:“她又不肯吃药,我真是没办法了。”
张舞凡闻言立即皱了眉,却还是耐着性子笑了笑:“无妨,我去看看。”
李婶不赞同地撇了撇嘴,但是自知自己是个外人不便多说,只得点点头道:“也好。对了,这是刚买进来的丫头,跟在我身边学着打理府里的事情。”
张舞凡随意地看了一眼,是个普普通通的丫头,也没在意,只笑了笑道:“嗯,好。”
说完转身就往府里走去,李婶则看着她的背影,心疼地嘀咕了一句:“这孩子,这么辛苦真不知要做什么……”
那新买的小丫鬟见张舞凡才十来岁的模样却那样有派头,不禁觉得好奇:“李婶,这是谁啊?”
李婶立即没好气地训斥道:“这是咱们府里的主子,以后可不准这么没大没小地直视主子的脸。菊香,咱们主子虽然宽和,可也容不得不知分寸的人。记住了吗?”
小丫头菊香才八九岁模样,看上去憨憨的,立即被吓得老实了,慌忙点头:“李婶,我记住了,再也不敢了。”
张舞凡一个人急匆匆地进了内院,直往主院而去,养心苑的主院是养心阁,倒不是住着张舞凡,而是她的母亲李媛。
养心阁伺候的人见了她,见她脸色不好看,都害怕地低下头,各自转身跑了。
她一路风风火火地进了厢房,房内一个人都没有,只隐隐有微弱的咳嗽声传来。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些。
房间里有浓浓的药香味,她循着那咳嗽声进了卧房,远远地就瞧见床榻上一个瘦削的人,正趴在床边要命似的咳嗽着,那声音,像是破败的风箱,随时都要散架了。
床边放着一个小小的痰盂,里面的液体呈现异样的血色。
张舞凡忍不住奔上前在李媛的后背轻柔地拍打着,语气却是毫不客气地问道。
“怎么不喝药?”
李媛见她进来,许是怕咳出的东西有些腌臜,不自在地拿帕子盖在了痰盂上,这才抬头看了张舞凡一眼,笑道:“喝了也没用,苟延残喘罢了。这样的病,根本没得治。”
张舞凡看着这样的她,就算方才因着她不喝药蓄积的怒气,也再发不出来了。
“娘,就算没别的用,这些药好歹叫你不那么痛苦,你这样,我总要心疼的。”
李媛的身子,在军妓营经历多年的非人摧残之后,最终染上了花柳,如今再无治愈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