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树变成小树，只因飞得太高。
青黑色的蛇信子频频吐出，聂海青大汗淋漓，伸手撕下人皮面具，露出了满是汗水的苍白容颜。
“啊……好疼啊！”
“好好的为什么会显原形？聂海青！你哪里疼？”看着她的痛，他似乎也感觉痛，是心，有些隐隐作痛！空凌子不敢停歇，抱着她急飞，竟也是满头的汗水。
“是……全身！啊……全身都疼！”颤抖的身躯靠紧他的怀，双手紧紧揪着他的袈裟，聂海青的眼眸绿光幽幽，“要蜕皮……啊！”
“你忍一忍，就快到了！”
“……谢……谢谢你肯帮我！”聂海青看着他俊美的下巴，突然伸出小手，佛上他的脸。
空凌子只僵了一下，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手，随口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可……我是妖啊！”更强的疼痛袭来，她忍不住尖叫出声，“啊……不行啦……我受不了啦……啊……”
“快了，快了，你要忍啊！切勿现原形，否则两个人会一起摔下去！”空凌子脸色通红，也不知是急得还是因为她轻薄的动作。
聂海青不再说话，咬着牙强忍。苍白的脸，洁白的手，突突地泛起一层一层的青色鳞纹，眼看就要变了。
二百八十里，急飞一盏茶的时间，也算是破了他的极限。山峦就在脚下，轰隆隆的水声不绝于耳，空凌子大喜，叫道：“到了！到了！”
“扔我下去……啊！入水！”松开他的袈裟，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她竟然不舍得离开他的怀抱？
而空凌子却还在抱着她，一点扔的动作都不曾有，聂海青诧异，突然戏谑一句：“相公！你是不舍得摔着我吗？”
这句话着实吓着了空凌子，他突然意识到，怀中抱着的是个女子，还是个很会惑人的女子，手一松，他果然把她扔了！
聂海青入水的一瞬间如愿地变成巨蛇，她痛叫着，穿梭在水中，青色的蛇身扭曲翻滚，拍起丈许的水花“啪啪”作响，她开始艰难地，一点一点地，经历着痛苦的蜕皮过程。
清凉的水包围着她，滋润着她，虽能缓解痛苦，但也难免令她连连痛叫。
那声音一声高似一声，惨烈、无助、却又无法抑制……就像一个女人正在经历难产的折磨。而他，不更像一名丈夫吗？抱着待产的妻子四处投医，心急如焚！空凌子居高临下，望着碧水潭中的巨蛇，他一会儿焦急，一会儿怜惜，当此联想传入脑中的时候，他突然冷静下来。
“阿弥陀佛，贫僧出家人，怎可乱想凡尘俗事！罪过，罪过！”
闭上眼、捂上耳，他不想去看，也不想去听，但那惨烈的叫声却无孔不入，终究还是扰乱了他的心。
巨蛇出水变成人，聂海青会是裸身的！想起上次的非礼勿视，空凌子一阵尴尬。帮助一只妖精，也算是积德行善吧？他睁开眼，这样安慰自己，然后，脱下身上的袈裟。
整齐叠好的袈裟安静的躺在碧水潭边，空凌子背对着水潭，打坐于一丈之外，努力集中精力念着静心咒。
两个时辰过去了，水中那惨烈的叫声也渐渐地停歇下来。
白云飘过，遮住阳光，没一会儿，云过，阳光依旧，却是慢慢地西下了。
一只洁白的手臂攀上岸边，聂海青批散的长发飘于水面，她消耗了太多的体力，以至于完全处于虚弱状态，看了一眼空凌子的背影，她淡淡地一笑，“你怎么没走？”
听到她的声音，他的心莫明慢了一拍，“……出家人慈悲为怀！你如此虚弱，佛不会弃之不顾！”
以慈悲为借口，大行关心之事？她轻笑，稍做停息便奋力爬上岸。
阳光下，她玲珑的身子淌着水珠，趴伏在草地上，更显得洁白无暇。红唇微张，她喘息道：“上一次蜕皮，也是在这里，在我最虚弱的时候……来了一个猎人。”
“……”他的表情波澜不惊，浩瀚的苍穹却闪了一闪。
“他看到我裸露的身子便想要奸污我……”聂海青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白色袈裟，随即，眼神一冷，“别说法术了，我就连结界都无法生出，你猜……后来怎么样？”
“……”他依旧不说话，依旧波澜不惊，眼睛里却闪过一丝怒色。
“用不着法术，我只是变成蛇，活活将他勒死了……呵呵呵……我就算再虚弱，也不允许人类欺负我！”聂海青说完，便费力地抖开袈裟，爬了上去。
翻身，袈裟裹在身上，只露出肩膀和两条洁白的手臂，她仰躺着望天，喘息着笑，“你看……伤天害理的事，我也做过，杀过的人也不少，你若想替天行道，现在杀我简直易如反掌，就算我变回原形也无力反抗！”
杀她？
空凌子愣了愣，俊逸的脸上一片迷茫，这个想法似乎从没有过，最多也是想将她打回原形，封印、困禁而已。他手捻佛珠，依旧背对着她盘膝打坐：欲行不轨者死于非命，也算是咎由自取，谁让他遇到的是蛇精？她若不杀了他，她就不是聂海青！空凌子说了一句话，却毫不相干。
“袈裟披好了？”
这次换成聂海青愣了，随后却笑了，笑得格外开心，如银铃一般的动听，“咯咯咯……我佛慈悲，把袈裟借给你用，免得你又要勾引我！哈哈哈……”
俊逸的脸庞闪过一丝笑容，虽快，却很灿烂，“……休得胡说！”
一妖一佛似乎相处得很融洽，聂海青眼望他的背影，放柔了目光。
“空凌子，你找我……有事吗？”他在相府对着软轿说过，他有话要说，那时，他的眼神，很温柔。
轻轻皱眉，空凌子说：“我去相府是特意而为，关于许月仙，有些事情……”
“不要说了！”聂海青打断他的话。
她以为他要说什么呢？原来又是许月仙，她不想听，也不想让这个名字破坏了气氛。
叹了口气，空凌子终于回过身，对着她坐着，两个人的距离不过八尺，却让聂海青感觉：和他，虽咫尺，却天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