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凤郁白正专心地用一块丝绢擦拭着手中冰玉长剑,修长的指间清晰可见那通体晶莹如冰雪的剑身上缭绕着丝丝寒气,其刀刃极亮,让人见之不寒而栗,一看便知是柄绝世好剑。不过那剔透如寒冰的剑身让人不禁联想到清王府兰榭中那独一无二的雪郁兰,如果再仔细看一番,便会发现它与名动江湖的兰魅剑其实长得一模一样。没错,此刻凤郁白手上的长剑便是名震江湖、嗜血如命的剑妖公子的神兵利器。
没想到剑妖公子的真实身份竟然是疯名满皇城的三王爷家的二公子。
不过江湖上甚少有人知道剑妖公子的真面目,即便是知道的,也都已经变成了尸骨。所以江湖上剑妖公子的身份被列为了十大神秘事件之最。“暮雪,如果我今夜没有回来,你……便马上离开清王府,走得越远越好,别再回京城。”凤郁白深邃的眸光依旧放在兰魅剑上,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你知道的太多了,凤清会不择手段逼死你的。”
“二公子,暮雪会在锁心阁等你回来。”暮雪闻言心头一凉一暖,也不顾二公子的规矩。便“嘭”的一声推门而入,一下子跪在了凤郁白的面前,他的心终究不是全然没有温度的,至少他不愿她惨死,那她又怎么能看他惨死?
她虽然不清楚王爷究竟吩咐二公子去杀什么人,但是她并不笨。能让二公子说出这种话的人,绝对不会是等闲之辈。或许这一次,这一次真的会很难回来了,否则以二公子的傲骨,又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暮雪,我死了你该高兴才对。”二公子出奇地没有计较她未经得自己同意便闯了进来,反而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只是那一向苍白得没有重量的声音竟带了些少见的悲凉。
“暮雪不明白公子的意思,但是二公子死了,暮雪绝对不会高兴。”一股无名的心痛阵阵袭来,暮雪忽然昂起了头,如凝脂般白皙的小脸上竟蕴了几分怒意,一向温柔如水的剪瞳流转着决然的光晕。
凤郁白被暮雪那有些异样的眸光看得呆了一下,但那也只是一下。那一下之后,凤郁白依旧还是那个江湖上谈之色变,丧心病狂,嗜杀如命的剑妖公子。
“杀了那么多人,你认为还有多少人不希望我死的?更何况,善兵者必卒于兵。”凤郁白漂亮的凤眸闪过一丝邪光,凉薄到极致的嘴角勾了一抹深深的自嘲。
“二公子,你其实,其实不是个坏人。”听懂了凤郁白语气中对自己深深的厌恶,暮雪胸口感觉到一种窒息的痛。
杀人……这明明不是他自己的本意,是他的爹,他的亲爹逼的啊!人人都以为三王爷凤清是个礼贤下士,德泽四方的凤朝功臣,而三王爷的二公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但是,又有谁知道那个传出二公子是个疯子的人正是他的亲爹,三王爷凤清本人。就算二公子真的异于常人,那也是被他爹给活活逼出来的!如果不是成为了二公子的侍女,或许她也会和外面的人一样认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可现在她看明白了,看清楚了。但她又能怎么样呢?说到底,她现在也只是清王府里一个小小的婢女,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为每次伤得昏迷不醒的他清洗擦拭,包扎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让他能在下一次暗杀之前尽可能地恢复。
可他的爹,他的亲爹,京城人人传颂的清王爷派给他的暗杀任务却一次比一次难,对手一次比一次强大,所以他的伤是一次比一次重,流的血也一次比一次多。
每次,她都只能看着他伤看着他痛,然后无能为力。
“呵,是吗?但我绝对不是个好人。”二公子精致的修眉一展,清冷的眸底忽明忽暗,一脸阴晴不定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暮雪,“暮雪服侍我沐浴更衣吧。”
“二公子?”暮雪倏地一惊,竟有些不是滋味。是高兴吗?或许吧,这不是她一直希望的么?她接近凤郁白最开始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那个使命么?可是,为什么她犹豫了?是因为她不想伤害他么?还是真因为害怕那个传闻,说以前见过二公子身体的人都会身首异处?
“不敢吗?也便罢了。”凤郁白幽幽地看着目光不停变幻着的暮雪,轻缓的嗓音中带了一缕几不可察的落寞。
暮雪缓缓垂下眼帘,避开了凤郁白深邃的眸光。
凤郁白低笑了一声,俊美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深深的自嘲。他懒懒地将手中的兰魅剑收入了冰蓝色的剑鞘,默然地朝浴池踱去。
木然地转头凝视着凤郁白离去的背影,暮雪忽的攥紧了隐在袖中的短刀,起身快步跟了上去,那飞身急掠的速度竟然与凤郁白不相上下。
浴堂之中……
“你……”凤郁白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暮雪惊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二公子的伤在右肩上,清洗包扎不方便,还是让暮雪来吧。”此刻,暮雪雪白的俏脸上一片殷红,狭长的凤眸依旧低垂着,让人看不出眼底的情绪。
“……你不怕死?”凤郁白勾了勾唇角,冷淡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怕,我更怕二公子会死。”暮雪朱红的樱唇动了动,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凤郁白没有说话,只是那么看着暮雪。或许总是被人惧怕,才会渴望别人的靠近吧。可是,一个嗜血的魔鬼,问世间又有几人有命去靠近呢?
“二公子,水要凉了。”见凤郁白半响都未曾有动静,暮雪只好斗胆不经允许便站起身来,仿佛相当熟练般开始动手为凤郁白宽衣。
“暮雪……”凤郁白忽然轻唤了她一声。
“二,二公子有什么吩咐?”吮吸着凤郁白身上幽幽的兰香,暮雪的俏脸愈来愈红,但纤柔的小手却没有丝毫停顿,飞快地将凤郁白的衣衫褪到只剩了件单薄的中衣。但那如水的眸子一触及眼前裸露出来的大片细腻光滑的结实胸肌时,还是忍不住脸上一阵发烫。
“如果……我真的要杀你,便趁我还有意识的时候离开锁心阁。”凤郁白雪亮如天边辰星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暮雪,轻飘飘的言语中带着些凝重和担忧。他,本就是一个嗜杀成性的恶人,再多杀一些也无妨。但是,有些人他是绝对不愿意轻易伤害的。包括暮雪和……他的爹——凤清。
“二公子?”暮雪惊讶地抬眸,却一下子不慎跌进了两道幽不见底的寒潭,失了魂魄。那幽深得犹如深渊的眸底中藏匿着的温柔,究竟为谁而留?那一刻,她承认有些嫉妒那人了。
“记住我的话,如果我要杀你,离开我,离得越远越好。”凤郁白悠悠地将目光收回,清声道。
“暮雪明白,二公子先将衣服褪了吧,暮雪给公子清洗伤口。”暮雪心头一颤, 微微颔首,背过身去让凤郁白将衣服褪净。
“过来吧。”
片刻之后,暮雪再转身,凤郁白人已经下了浴池。整个人背对着暮雪,裸露着的背脊却依旧光滑如丝绸。
受过那么多的剑伤刀伤人,能在伤愈后不留一丝疤痕,那唯一的办法就是等结疤之后,悉数用刀剜净,再敷以祛疤的奇药,只有这样才能不在身上留下丝毫痕迹。但这样做的代价毋庸置疑是巨大的,因为之间的疼痛绝非常人可以忍受的。
可是这些伤痛对于凤郁白来说却变成了稀松平常的事。
暮雪看到凤郁白那细腻到如新生的肌肤,脸色变了变,他究竟忍受了多少痛苦?如果只是为了他爹,值得吗?那样冷血的一个爹,若换做是她,估计现在凤清的坟头都该长草了。
暮雪摇了摇头,甩去这些荒谬的想法,缓缓蹲下了身,小心翼翼地为凤郁白清洗肩上的伤口:“这是王爷派人新送来的药,说可以加快伤口的愈合。”
“凤清送过来的?”凤郁白一愣,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耀着清辉的眸光瞬间冻结,犹如千年玄冰,化不开,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