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儿，你何处来，就回何处去吧。”大夫人三年不见已是满头白发，看着从小带大的寒落随风而逝，心情更是悲痛无以复加。
“战舞香雪寒，凝落闻花残...”我用一把小刻刀雕出立体的小篆书，篆刻在寒落的衣冠冢旁的大青石上。这首我们小时候一起做的诗句曾经伴随着几个年少时的寒暑，在飘雪或者飘着柳絮的日子里，和我们的笑声剑声水乳交融。
“寒落，他们亏欠你的，我都会讨回来。”刻下最后一个字，我重重的用刀锋往回弯了一下。
“寒落哥哥，响玉的娘亲是坏人，响玉会为你报仇的。”穿着一身黑色斗篷的响玉摇摇晃晃的靠着折宁，脸色一片玉般宁静剔透。
洛英镶着金丝线的棉袍抖动着节奏，慢慢越来越清晰的接近我，我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跟这个男人在一起，感情总是容易表达很多，眼泪笑容怎么也掩饰不住。还不到一眨眼的时间，一股热流从眼角奔涌下来，我不是容易哭的人，自然也不想让别人看到哭泣的自己。
倔强的抹了一把眼泪，死死咬紧嘴唇，后面扶住我双肩的手更加有力的平放在我肩膀上，给我源源不绝的力量。
一切都很安静，就如同大地回复寂静一般，我们默默地把寒落的骨灰洒向风中的栀子花从中，然后立了一个衣冠冢。
夜晚是突袭的好时机，在下午折宁和洛晨一并交给我的地图上画着一个疑点。上次我们造访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到，西北面的竹屋也是空旷的，耐人寻味的是这个竹屋焕然如新。
他们标记出来这个地点，旁边加了注释，让我想起来小时候师傅给我批改文章的时候，常常用红色的朱砂圈出来，再交由父亲用黑墨批注。那时候我和寒落顽皮，经常沾着未干的朱砂黑墨用力抹在对方脸上，最后文章糊成一堆，被父亲狠狠的教训一顿。
“这个地图这么有趣？”折宁好奇的凑上来，看看我看看地图。
“想起儿时趣事。”我淡淡的回应。
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想我还需要更多的勇气来回忆寒落，否则永远会像现在这样难过的让我忘了呼吸。
折宁握了握我拿着地图的手，眼里跳跃着什么，最后还是平静的用另一只手圈住我的肩膀，捏紧我的肩胛骨。
“要出发了。”不着痕迹的错开他的手，我往后退了一小步，靠在树干上整理身上的夜行服。
“响玉也要去。”她扭动着小小的身躯，不时张望洛英的方向。
他站得很远，风把他大大的衣袍吹得啪啪作响，很像夜行英雄即将出征。没有了阳光的陪衬，他依然卓然而立，像极了一个大太阳，灼烧着周围的土地，连风都静止了。
经历了这些，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了和他比肩而立的资格。不是因为我在为他的开疆拓土做着努力，而是因为我正在和他一块儿开疆拓土。
“嗒嗒嗒”马蹄声越来越近，他像一个大雕一样卷起我往前跑去，折宁和一小队人马在后面赶紧跟上。紧紧跟随他的，只有十个穿黑色棉布服的杀手，那是从小和他一块儿长大的死卫，我见过一次，他们是训练有素，来去无声的。今天把他们都带来，我不知为了什么。
“响玉你也带上了？”在风中我不知道他听没听见。
“在后面，她来对我们有好处。”他低头看了我一眼。
如果谁能做人质，响玉绝对是不二人选。
“她救了我，我绝对要保她安全。”我用不容拒绝的坚定语气回应他，甚至有一丝气愤。
“我不会拿她交换。”他也有一丝不悦的看着我。
接下来我们都没说话，马蹄声响亮的奔驰在空旷的郊区野地，我的心也忽上忽下的起伏，衍生出一种悲凉痛楚。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用我们自己的方式相处，他对我好的时候，像冬天的暖粽子一样甜腻动人。这个外表粗狂的男人摘下面具以后，我以为得到了真心，所以我抛弃了一切，像个小动物一样投入他的怀抱，让那些该死的骄傲全部见鬼去了。我是不是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懦弱的坏女人？
可惜我胡思乱想的时间所剩无几，马已经脚下生风的抵达了临府门口。血淋淋的四个大字“敕造临府”映入眼帘的同时，我听到一声魈鸣。
洛英迅速使了个眼色，后面的死卫闪身变成两个队伍，翻墙入内。留下一个人在外面的树丛之中埋伏，这一切发生在一瞬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们已经没入夜色。
我紧跟着跳下马背，看到地面上湿软的泥土和土屑，蚂蚁大量的往外涌出，土质疏松，不远处的鸟儿低空飞行。我心里有了个数，抬头问洛英：“这附近是不是有山？或者土石坡？”
“在后面，有一个土石坡。”洛英指了指后面，被硕大的临府挡住的那一块。
我点点头，转身正准备进府，一道红色的身影拦住我的去路，微胖的身躯弯身俯下，砂纸一般粗粝的声音响起：“将军，我是虎子弟媳妇，还记得我吗？”说罢微抬头看着我，有些诙谐的鼻子皱紧，有些冻僵的缩成一团的橘皮脸上有一朵诡异的笑容。
直觉我并不是很喜欢她，若不是虎子，我想这辈子我也不会和她见一次面，说一次话的。
“这几天你们都在这附近，有没有异动？”洛英在我身后犹如一座大山，笼罩在我影子的上方，牢牢的遮住我的。
“没有，唉，您不知道，这两天我们两个在外面候着，没发现什么，也没人进出。”她呵着气搓手，露出一口黄板牙。
洛英挥手洒出一些银钱，让她走了。
“虎子弟弟和她替班，她也来不容易引起怀疑。毕竟都是大男人在府门口会让人起疑。”洛英解释给我听。
我点点头，收回疑惑，拔出手里的剑一步步快步踏上台阶。
“等等。”后面的大手拖住我的，微冷的声调在寒风中凝结：“你真如此不信我？我不会牺牲响玉。”
我掉回头，以同样冷的音调回答：“我并没有不相信你，只是你个人武断的想法。你又了解我多少？”
他愣了一下，放开我。我头也不回的进去，留下后面刚赶上来的折宁，牵着响玉的手站在门口石狮后面的阴暗角落，萧瑟的伫立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