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来了。”
“你叫段大山对吗？你有什么事就说吧。”在路上，李如柳已把段大山的情形和警察说过了。
“我要自首。”听闻段大山的这句话，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特别是段大妈，她不敢相信自己忠实憨厚的儿子真的犯了法。
“你先谈谈情况吧。”
“嗯。”可段大山说完这个字后就没有了下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悠悠地开口。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他把自己如何向赖虾通风报信最后导致钢筋被偷，守材料的人被打死的事一一向警察说了一遍。
“这些情况你当时为什么不上报？”
“我害怕，我怕自己会坐牢。”
大家都沉默了，根据我国刑法，他最多判个三年以下，如果有立功表现的话，或许根本就不用坐牢，可他选择了背道而弛，虽然暂时逃脱了法律的制裁，但自己的心却将自己关了整整10年，也让他在外东躲西藏了10年。
那时，由于赖虾团伙的一个小兄弟被抓，供出了那起杀人案，但做为主谋的赖虾闻风而逃，至今未被抓到，而段大山也因此成了惊弓之鸟，他在别人的介绍下进了一个偏远的砖厂做制砖工人，那是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刚开始，他很庆幸运自己找到了这么一个藏身之地。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在那里一待就是8年，在那里面，一天到晚都是无休无止地干活，稍有不从，就会挨打，没有工资，没有自由，吃的都是一些最差最差的饭菜，一个年难得见一回肉。虽然段大山没进过监狱，但他确信，监狱相对于那个砖厂绝对是天堂。他满以为自己会死在里面，却没想到在全国举行的一次名为“打击黑恶势力，保障民工合法权益。”的专项整治活动中，被警察营救了出来，由于是受害人，警察只做了简单的记录，所以他用的假身份证也没让警察认出来。
出来以后，他仍旧是四处游荡，也不敢回家，做点零工赚点吃饭的钱。直到有一天，他又回到了当年那个城市，在无意中碰到了陈秋枫，才结束了这种四处漂泊的日子。
“秋枫，你是秋枫吧。”段大山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他百感交集，因为她，自己染上了毒品，在那个砖厂里，自己不仅要干活，还要忍受毒瘾发作时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那种痛楚，只要经历过一次，绝对是刻骨铭心的。
“你是谁？”陈秋枫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她是真的没认出来，眼前的这个又黑又瘦的老头会是当年那个身强体壮的段大山。
“我是段大山呀。”
“大山，段大山？不会吧，你怎么成了这副德行。”陈秋枫还是在眉宇间找到了他当年的影子，“我和虾哥都以为你回老家了呢，怎么，你没回去？”
“没有，你现在还和虾哥在一起吗？”
“嗯，我们到外面躲了几年，风头一过，我们就又回来了，虾哥还做老本行。”
“你能带我去见见他吗？”
“行，走吧。”
在见到赖虾时，段大山心中有怨恨，但也有对他的依赖，他不知道自己除了投奔他，还可以去哪儿，那种流离失所的日子他真的不想再过了，只是他忘了，其实他还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去——那就是家。
“哈哈，大山兄弟，好好，没想到这么多年我们还能相逢，这是缘分啦。”赖虾对有着天壤之别的段大山倒没有表现出介意，他知道，段大山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山里傻冒甚至比自己更害怕当年那事被人知道，这从他现在的情形就看得出来，如果他要告发早他妈几年前就去了，何至会到如此地步，所以，见到这样的段大山，赖虾对他反而更放心了。
段大山重新和赖虾在一起后，由于身体的原因，他再也不能像当年那般出去干活了，赖虾也不管他，不就多添一双筷子吗？这无所谓，只要段大山乖乖的，他也懒得去理他。
在赖虾那里白吃白喝了大半年，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被查出得了爱滋病，刚开始，他还不相信，后来经过再次确诊后，他才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本来根据规定，被确诊后的爱滋病患者是不准到社会上走动的，以免传染给其他人，但段大山实在不想再过失去自由的生活，就瞅准机会逃了出来，也没再回赖虾那儿，本想就一个人在哪儿静静地死去，可对亲情的渴望让他还是回到了燕子坡。
“那你知道赖虾现在确切的地址吗？”
“知道。”
警察通过段大山提供的线索，很快找到了赖虾。当警察出现在赖虾眼前时，他知道，一切都完了。而且他也知道自己的行踪肯定是段大山告诉警察的，因为那事过去了这么多年，现在自己身边的这些兄弟都不知道那事。他后悔收留了段大山，后悔没将他弄死，可再后悔，等待他的仍然是法律的严惩。至此，当年的那件悬案才算告破。而躺在病床上的段大山由于特殊原因虽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但他知道，在生命的尽头，自己仍然无法原谅自己，只是他供出了赖虾，让他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也算是对当年那一缕冤魂的一个交代吧。
“如柳，我想回家。”段大山用一双渴求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为自己守了10年活寡的女人。
“大山，还是在这里吧。”李如柳知道在这里还可以让段大山的生命多停留几分。
“不，如柳，我求你了，我想回家。”
“那好吧，我和医生商量商量。”李如柳找医生了解了段大山的情况，知道他熬不了几天了，也知道，他不想客死他乡，渴望回到那丛山峻岭之中。
在经过了周密的安排后，段大山终于又回到了燕子坡，在他固执的坚持下，李如柳请民政局的同志到家里为他们办了离婚手续。
“大山，这又何必呢？”其实李如柳知道他的苦心。
“如柳，我已经够对不起你了，我不想让你背负着寡妇的名声和高臻结婚，现在好了，你自由了，你再也不是我段大山的老婆了。”段大山紧紧握着那个离婚证，泪流不止，是自己亲手摧毁了本应属于自己的幸福。
“山娃子，你别这样。”
“妈，我对不起你。”
“山娃子。”
“高臻，我把如柳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对她，如果知道你对她不好，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段大山抓起李如柳的手把他轻轻地放在高臻的手心里。
“大山。”李如柳真的不知道要怎样面对这个男人，他给了自己苦痛，却又将满手的幸福交给了自己。
李如柳悲切的呼喊在段大山的耳边越来越小声，他眼角有着泪滴，可嘴角却似含着笑，就这样，他静静地睡了过去，再也没有醒过来。
段大山走了，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好象是划过李如柳生活的一道闪电。
*
两年以后，在“燕归来”假日酒店的顶楼，高臻轻轻拥着肚子高高隆起的李如柳，而李如柳则用手紧紧反握着高臻的，她知道，这个深情款款地把自己搂在怀里的男人就是自己此生的幸福，这不是梦，而是已经被自己抓在手里的实实在在的幸福。
对于这份幸福，李如柳心里有着太多的感动和难以置信，看着尽收眼底的燕子坡，李如柳决定要用自己的余生好好报答这个将幸福的种子撒在这片土地上的男人。（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