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前,我历经情劫,甘心受那地心麒麟焰火,真身焚尽。最后一缕魂魄被那麒麟尊神扣在了地焰洞中。柏奕七入天之涯,将我的魂魄带至了招摇山。又历九千六百年,我破土重生,成了招摇山上的小花妖。一场情劫,我历了万年,所幸安然归来。
合虚山上,我的洞府早已经破败不堪。柏奕的连云洞府也好不到哪里去,厚厚的积尘和蛛网,牢牢占据着曾经的修行之地。
柏奕的真身是合虚山上的一株艳红牡丹。上神伏羲尚在宛丘之时,为救受了瘟毒的宛丘百姓,采集其花瓣磨粉制药,他因此被封正神。而我则是晚他三万年出生的一朵墨兰,因出生之地紧临他的洞府,故而受他辟护,将将两万岁的时候,便已是正神之体。
万年前,我历情劫焚尽真身,他便弃了合虚山上的洞宫,带着我的最后一缕魂魄去了招摇山,一晃便已经过了万年。
再次回到合虚山,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回过头去,灿然一笑:“柏奕,还是这里好。合虚山,我终于又回来了。”
“亏你还记得合虚山,一消失就是将近万年。这山上的岩石都快等烂了,你知不知道?”
我直直的望着他,郑重道:“谢谢你,柏奕。”
“谢我什么?”
“你知道的。”七入天之涯,尽受地心之火的炙烤,冒着被麒麟焰火焚烧的危险,执意收回我的最后一缕魂魄。又细心守护了将近万年,溉洒的花心之液无数。这样的恩情,又岂是两个谢字可以道尽?柏奕啊,我当真亏欠你太多太多。
“你知道便好,不枉我疼你数万载。”柏奕点点头,随手一挥,尘网罗织的洞宫转眼间焕然一新。洞容虽回,却已再无昨时之繁闹。曾经那个奢华享乐的连云洞主合虚柏奕,经过这万年岁月,重回昔日之地,面对这番清冷,可有感慨叹息?
“不过,这倒也好。我本就不喜热闹,这番清冷,倒也合适我于你双修。”
我陡然冒出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柏奕先是一愣,随即轻眯了下眼,冷肃着一张脸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轻笑道:“你没有听错,我是说要于你双修。这晚了近万年的话,我此时说及,你莫要觉得太迟才好。”
柏奕未动声色,直直的看着我,锐利的目光像要把我看穿一样。“你¬——能够忘了他吗?”
我凝视远方,轻声道:“万年前因他焚尽真身,万年之后心碎重生。一场情劫,历了万年,伤了两次,难道还不够吗?”
柏奕长长的松了口气,用力的揽住我,轻拂着我的头顶,无比欣慰的叹息:“你这傻瓜,终于醒悟了,好在不迟。”
“不迟吗?”我有些恍惚道。
“不迟。只要你回到我的身边,怎样都不算迟。”
我的眼睛有些潮湿发热,鼻子一阵阵发酸。柏奕啊——
微风轻轻的吹,连同我和柏奕回来的消息一起吹遍整个合虚山方圆几百里。不消半日,各临近的山、河、洞府,大大小小的相交甚好的仙们,碌碌续续的涌进柏奕的洞府宫中。整个合虚山,重新又变得热闹起来。
静上了万来年的我,陡然间被簇拥进这样的热闹之中,当真是无法适应。在接连被灌了三天三夜的仙酒佳酿后,我再也抗不住了,很没义气的丢下柏奕,趁着他被灌之际,偷偷溜出了他的洞府,悄悄回了自已的窝。又在洞口设了结界,倒头便放心大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隐约之中感觉到洞中生了一些波动。只当是柏奕也招架不住,破了我的结界入得洞来。略带着初醒来的沙哑嗓音,轻笑的慢慢睁开眼:“柏奕,莫不是你也——。咦,怎么是你?”我瞅着坐在身边的身影,惊讶道。
“墨株,是我。”玄君的模样有些憔悴,温淡的笑容难掩凄苦之色。举起的手臂,似要拂上我的脸颊。我轻微一歪头,避了过去。双手朝后拢了拢凌乱的发丝,淡淡的开口:“不知玄君殿下来我的洞府中,可有何事?”
“我——来看看你。”
“嗯,有劳殿下关怀。墨株尚好。”不咸不淡的回应着,下了石床,走到石桌前,倒了杯两杯温荼,递了一杯过去:“这洞中简陋,并无他物可招待殿下,还望殿下见谅。”转过身,取过另一杯喝了两口。被佳酿仙酒酌了三日的喉咙,总算是清凉的许多。
玄君手里捧着杯子,呆呆的看了好半天,方才宝贝似的轻啜了口。
我轻笑道:“殿下尽管饮用,这荼我还有些,合虚山的山泉也还未枯竭,不用舍不得。”
他闻言,抬起头望着我,艰涩道:“墨株,我听说,你要和柏奕双修了,是吗?”
“嗯。”我点点头:“他也等了我数万年了,早就应该了。好在历了场情劫,安然归来,总算不迟。”
‘啪’的一声,我的话音方落,他手中的杯子便被捏个粉碎。
我微愣了下,将要开口,就被他窜起火苗怒气十足的两眼,生生瞪了回去。
他似乎也觉察了自已的失态,接连深吸了两口气,激动的情绪才免强被压了回去。紧接着用无比僵硬的口气道:“那倒是恭喜两位了。”
“同喜,同喜。”
他的脸一瞬间变得十分苍白,捏碎荼杯的手掌,正不住的往外流血,滴在地上,慢慢聚起小小的血洼。
我实在不忍心才刚复原的碧玉石地面,就这么被血染得污渍越来越大,十分好心的提醒他,他却轻轻一笑,失魂落魄的慢慢跺出洞去。
我看着一溜延伸到洞口的血迹,心情十分的郁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