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哪里受过这个?
她完全就懵了,所闻所触全部是他灼热的气息,脑子炸开,本能地想往后退,却无处可退,想推开他,可他紧紧扣着她,钢筋铜骨般,她那点子力气,简直像是被人掐住了腰身的鱼儿,除了摇尾,连呼吸都已经不行,哪里还有半点挣扎的余地?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苏若整个人都软了下来,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的时候,他才撤了开来,用滚烫的手摸了摸她的脸。
可她的脸上却是一片湿凉。
韩则城的手就是一顿。
身上的热意也慢慢退了些下去,唤道:“若若?”
声音喑哑又忍耐。
然后他发现她的身体好像在发抖。
他彻底醒了过来,往旁边退了退,一手却还是搂着她,嘶哑道,“对不起,是我失控了。”
他刚刚真的是失控了。
他们现在的状况不对,她又还在生病,原本他并没想做什么,只是这两日他的神经都紧绷着,刚刚静寂中他只是想要抱抱她,想要一下她在自己怀中的感觉,像是想确认什么,可她一到他的怀中,闻着她身上浅浅的幽香,他便失控了。
苏若的手还攥着他的衣服。
她还没有缓过来,只是一个劲的掉眼泪,先还是无声的,后面就开始控制不住,哭出声来。
她是真的受到了惊吓。
这种事情,谁能不受到惊吓?
既惊吓于他的行为,也惊吓于自己的反应总之,刚刚所有的一切都让她崩溃。
可偏偏这个人还是她的“丈夫”,他们已经有一个儿子,他说她曾经答应过他要跟他好好过日子,那这种夫妻之事也就是天经地义的了。
可她又不记得。
她明明记得自己还只是个刚过完十八岁生日的学生,生活最大的烦恼就是不想见到林婉华母女那两张脸而已。
可一觉醒来,她父亲跟她划清了界线,把她的名额给了她继母的女儿去上大学,她一个人到了这里
她哭着,先还是因为受到了惊吓,后面却已经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了。
韩则城被她哭得怔住了。
她还从来没在他面前这样哭过。
以前就算是受了再大的委屈,她也最多是红了眼睛,紧咬着嘴唇,绝不肯在他面前落泪的。
她现在这样,是不是因为已经不打算跟他过了,所以已经不能忍受他的碰触?
他心头堵得难受。
可是她哭得这样厉害,那眼泪像是灼到他的心里,他便也顾不上自己心里难受,克制着自己,伸手拍了拍她,喑哑着声音哄她道:“是我的错,别哭了。”
苏若委屈又害怕,哭了好一会儿才在他的哄慰中慢慢止住了哭。
发泄过后人也清醒了些。
她微转头看他,就看到了他隐有青黑,线条冷硬的下巴。
她不是不讲理的人,哭过了,慢慢冷静下来,就知道这根本不是他的错哪怕只是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她也感觉到这个人对自己应该不错,也很忍耐。
可能还真的跟他妈说的那样。
不然正常夫妻应该不是这样相处,他只是吻了她,就要跟她道歉,说是他的错,他失控了虽然她有些被吓着,记忆里也没嫁过人,没有过过正常夫妻的生活,但她又不是白痴,更何况她家里书多,该看过的东西她都看过。
难道她真的只是利用他才嫁给他,然后占了嫁给他的好处还不许他碰她?
想到这里她都有一些罪恶感。
可再有罪恶感,她现在也不能闭着眼跟他行夫妻之事吧?
这是叫什么事?
“不是你的错,”
她咬了咬牙,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之后已经慢慢做下决定,狠了心闭着眼睛道,“是我,是我的问题。”
韩则城的心里一窒,握着她胳膊的手就是一紧,但约莫是怕捏疼了她,又很快松了下来。
他道:“你想和我分开?”
因为想和他分开,所以已经不能忍受他的碰触了吗?
苏若听到了他语气中隐忍和克制后面的凶狠。
分开?
因为他的语气她有一点心惊肉跳,却也有一些茫然。
她又想到他妈说的那些话难道那些真的都是真的吗?
这让她的心坠得跟铅似的。
不管真实情况到底如何,她不可能什么都没搞清楚就说什么跟他分开的。
而且他还是个军人,军婚是能够说离就离的吗?
在他逼人的眼神中,她摇了摇头,道:“不,我不是。”
至少不是现在。
“那是怎么了?”
韩则城听到她的否认,先前心上的锥痛总算是缓了些,连紧绷的身体都松了一些下来。
声音也松了一些下来。
他的手指摩挲了一下她的胳膊,道,“是我刚刚太粗鲁,弄痛你了吗?”
刚刚他的确太过粗鲁。
她一向都娇得不行,而他本来就很少回来,禁得太久,每次碰她,都会控制不住伤着她。
苏若:
她哪里听过这么直白的话?!
她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身上也一阵颤栗。
好不容易才平复了的心跳又乱了起来,也才意识到两人还离得这么近,自己的胳膊现在还被他握着,呼吸的也满满都是他的气息,这一意识让她一下子都快喘不过气来,她忙挣了挣从他手中挣了出来,往床的里侧退了退。
这回韩则城没有拦她,而是随了她的意,只是目光仍是紧锁着她。
苏若退到一旁。
被子漏了风,外面的冷意让她的身子也凉了凉,她也觉得越发清醒了些。
她深吸了口气,觉得躺着的状态不好,干脆坐起了身,这才迎向他一直看着自己的目光,鼓起勇气,孤注一掷道,“对不起,是我,是我出了一些问题。”
咬了咬牙,继续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醒过来,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忘记了,把这里,把这里的人和事情都忘记了。”
“我只记得我刚刚过了十八岁的生日,过几天我就要去读大学,可是我一觉醒来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在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嫁了人,多了一个丈夫,还有了一个儿子,我”
她摇了摇头,道,“所以刚刚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我们之间的事,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有这样,这样的接触过,所以我有点害怕。”
韩则城怔住了。
他原来是撑着身子看着她,但这会儿却也坐起了身,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先是像不明白她说的,然后目光渐锐利,像是要把她看透一般。
哪怕现在是夜里,没有灯,但他是一个优秀的军人,夜间视力极好,现在她脸上的表情也都一一落入了眼中。
他压住心底涌起的情绪,语气莫测道:“你不想我碰你,没有必要找这种理由,你知道,我从来都不会强迫你。”
说完又顿了一下,道,“就算是你想离婚,我也不会不答应你。”
声音又冷了几分。
苏若知道他不相信自己。
他认为自己是为了逃避他的碰触,所以才会撒这样的慌。
这让她无地自容,又委屈。
可她也知道这事的确匪夷所思,就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的这个反应也再正常不过。
她屈了膝,抱住,低头喃喃道,“我也知道这种事情难以置信,就是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从醒来一直到现在我也都期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明明我就是在家中睡觉,我记得很清楚,是一九七二年八月二十二号,我在收拾东西,过几天,过几天我就要去省城的青大读书,开始新的生活。可是一觉醒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我什么都不记得,只从自己的记事本上勉强看到了几条信息,知道从一九七二年到这七七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多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我再睡一觉醒过来就还能回到我自己的房间,过几天我就要去读大学这一切都只是个噩梦。”
说着话心中酸楚,眼泪忍不住又掉了下来。
天知道从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她有多开心,因为她终于可以开始新生活。
终于可以不用再跟林婉华和苏佳在一个屋檐下生活。
可现在发生了什么?
苏佳代替了她去读大学。
父亲跟她断绝关系。
她下乡做了知青,嫁了一个男人这事还不能怪别人,很可能真的是她为了改变自己的处境,勾-引来的,完事之后还没有好好对人家
生活天翻地覆,连人品都可能被推翻。
苏若压抑地抽泣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手伸了过来,她抬起头来,就见到他递给了一个什么东西给她,隐约地,她看到那应该是条手帕吧。
苏若伸手接过抹了抹脸,道:“对不起。”
虽然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然后她就听到他道:“你不用哭了,我相信你。”
哈?
苏若愕然,侧过头去看他。
夜色中,她看不真切他的神色,但也能感觉到应该是很阴沉的。
他这个“相信”应该也就是这么一说,其实并非是真的相信吧。
苏若哭完之后这回倒是慢慢清醒了过来。
也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脑袋也清晰了些。
这香气和甜甜的口感也让她对现在的感觉更真实了些。
她再用指甲狠狠掐了掐手心。
不是在做梦。
她攥着杯子,再转头看桌上,手指向了那台历,道:“那个日历,我可以看看吗?”
声音有点沙哑。
但还是自己的声音。
想到这个,她又看向男人,道:“镜子,有镜子吗?我想照照镜子。”
因为家庭环境的原因,苏若是个敏感的人。
虽然现在她处于极度茫然和慌乱之中,而面前这个男人面色也并不怎么好看,沉沉的,浑身的气势甚至有点吓人,但她还是感觉这个人对自己并没有多少恶意。
也或许是因为他身穿军装,自带着一股凛然的正气,让人觉得可信吧。
而韩则城是个优秀的军人。
五感极强。
他觉得她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他看着她的眼睛。
眼眸黝黑清澈,还带着些稚气的信任和祈求
以前的她,眼神不是这个样子的。
或许,是因为可以考大学回城了吧。
他面上原先缓下来的表情又冷了回去,垂下了眼,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杯子,见她紧攥着,里面还有小半杯,她并没有喝多少,就没找她要,只是起身又走到了原先的桌前,一手拿了台历,一手抽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圆镜走回来坐到床前递给了她。
苏若看到小圆镜又是一怔。
因为这是她熟悉的东西。
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自她有记忆起就在她身上的。
她把手上的搪瓷杯放到了一旁的床头柜上,都没顾上那台历,先是接过那小圆镜在手上攥了攥,直到那圆镜背面的铜纹和镶嵌的宝石扎到了手心,传来一阵痛感,她才觉得心头踏实了许多。
她吸了口气,将镜子放到面前,看到里面熟悉的一张脸,虽然状态看起来不是很好,但熟悉的眉眼,微翘的鼻子,甚至嘴唇上那一点仔细看才能看到的小小的痣,的确是自己,她这才蓦地松下一口气来。
是她自己,没事的。
她一面让自己镇定,一面又接过那男人手上的台历。
她拿着台历,仔细看了看那上面的“一九七七”,盯了好几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再翻了翻这确实是一个日历,她甚至在前面还翻到了一些自己的笔记,虽然只是只言片语的记事,而那,也的确是她的笔迹。
这日历总不可能是假的吧?
谁会好端端做一个这么完整的五年后的日历呢?
那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若心中慌乱,但再慌乱,在没有搞清楚状况之前,她也不愿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异样。
她扣上台历,不想直接面对那男人,就看向了小男孩。
然后就发现,他也一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呢。
说些什么呢?
她转头看向床前的床头柜,把手上的日历放下,就顺手拿过了那个搪瓷杯,递给了小男孩,尽力放松自己,嘴角往两边扯了扯,露出了个僵硬的笑容,道:“喝点水吧,你看你,嘴巴都裂了。”
小男孩看看自己阿妈,再看看那红糖水,舔了舔唇,道:“阿妈,你喝,我不渴。”
苏若实在有点不适应这“阿妈”的称呼,但对着这样的孩子也不由得心中酸软,声音也由原先的紧绷真的软了下来,道:“嗯,我已经喝过了,我们一起喝,好不好?”
小男孩这才“嗯”了声,大力的点了点脑袋,眼睛亮晶晶的双手捧过搪瓷杯,小心翼翼的喝了两口。
看样子,显然是渴坏了。
“饿吗?我去给你端碗粥来。”
韩则城一直在看着苏若和儿子的互动。
虽然她好像不太愿意搭理他,但这些他早已经习惯,两人一年半载才见一面,见面的时候一向都是客气又疏离。
不过看她虽然有些怪怪的,但情绪却不算太激烈,对儿子也十分疼爱,他面上原先紧绷的神色这才又稍微缓了些。
苏若听到他跟自己说话,抬头看他,礼貌又小心地笑了一下,道:“好的,谢谢了。”
她的确是很饿。
还有些头昏眼花。
虽然很是不安,但不管现在是什么情况,自己总要先填饱肚子,恢复点元气再说。
韩则城没想到她会对自己笑。
从他认识她开始,她就很少笑过。
他当然知道她是漂亮的,但没想到她笑起来会这么柔软明媚,面上的苍白和憔悴一扫而光,别样的生动,像是湖面上撒上了磷光。
他愣了愣,面色更缓了些,转身就出去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听到她有些虚弱沙哑的声音道:“你,我现在身体不舒服,脑袋也有些疼,暂时不想见其他人,如果有人要来看我,能不能麻烦你先帮我推了,等我好些,再招呼他们?”
韩则城的脚步就顿了顿。
苏若是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问题。
但韩则城却误会了。
他想到他回来这半天,他妈的责难和家里人的那些目光,想来这些日子她还不知道受了多少,心头微痛,可是想到她一向抗拒自己,这一次之后可能会永远的离开,心头又憋闷得慌,不过是稍一停顿,应了声“好”,就大踏步出去了。
男人出去了,苏若也松了口气。
她握着小男孩的手,抬头把屋子又细细打量了一番。
很简单的摆设,刷了暗沉色红漆木质的衣柜,一个书架,一张桌子,上面放了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她打量完就把目光放到了窗外窗外不是高楼林立,不是什么街道,而是零零落落的树木之后,一望无际的田野。
这到底是哪里?
“阿妈,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男孩稚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苏若收回目光,看向小男孩,摇了摇头,笑道:“没有。”
说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这两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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