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樱望着铜镜里的面容,跟自己在二十一世纪幼时的面容一模一样。泛着婴儿肥的小脸,无处不精致,唇若朱丹不点而红,鼻如玉盖不扶而秀。尤其那一双眸子,汇粹了天地灵气而成般清亮耀眼,波光浩渺意境幽幽,引人不断暇思探寻却终其一生寻不得边际。
只是,额上多了一朵睡莲。
墨荷伞下含娇蕊,玉人额间点仙颜。这莲花像是胎记又不尽然,不似胎记般带青带紫,或淡的与肌肤一体只余轮廓,而是颜色清浅却如浮动的光晕般欲滴,色虽浅却无损那一份天然的清贵之气。
这,怕不是普通的胎记。
而前身的记忆里,便是这胎记绝不能外露。所以前身虽年幼,从来没有让外人知晓额间胎记。
那个暗道里的小毛孩子,是怎么知道的?
浅樱伸手扶向额间睡莲,入手处一片泌凉,不似人身温度。
正皱眉间,殿外响起叩门声。
浅樱放下手,坐到了殿内唯一一张宽长木楠木长案前,这才让黄佩进来。
黄佩畏畏缩缩摸了进来,一派做贼心态,见没人发现,长嘘了一口气,这才依礼上前,对浅樱行了一礼后摸出藏在鞋底的东西,双手奉上。
浅樱见黄佩熟练将书信从鞋底摸出,眉峰一挑,道:“你倒是会藏。”
“这个,”黄佩尴尬一笑:“小心些还是要的。公主,请看。”
“嗯。”浅樱接过,随手放在长案上,闭上了眼睛,没有一点翻看的意思。
黄佩见浅樱不甚在意的动作,唇角一僵。本想在浅樱翻看的时候解释一遍书信的来由,也好彰显自己的作用和忠心,随便摘清自己的关系以及揭露绿琴的罪行,却不想浅樱放下后便闭上了眼睛。
“公主您,不看看。”黄佩试探问到。
“嗯。”不带任何情绪地应了一声,浅樱依旧闭着眼。
这便是一种心理战术。正所谓聘为妻,奔为妾,对待下属依旧如此。不能让下属过于估高自己的作用,放大自己的功劳,那容易照成仗势和阳奉阴违。让她摸不清态度,她才会为了得到主子的信任而将自己心里的货倒出,效果绝对比主动询问要好。而闭着的眼睛让人看不起思绪,更会产生一种居高临下的心理优势。
黄佩摸不清浅樱的态度,心里发虚,生怕浅樱不满意,顾不得之前的想法,自顾自捣腾出来:“婕嫔娘娘的贴身宫女翠儿与绿琴甚是熟稔,隔三岔五便会碰那么一次面。”这便是变相地告诉浅樱绿琴为谁办事。
黄佩见浅樱睫毛都没掀一下,知道她怕是早知道这件事,思考了一会,接着道:“公主还是婴孩的时候,绿琴便时时做些小动作。不过那时公主的乳母海嬷嬷对公主照顾的甚为周密,而公主福星转世,自是不怕这等算计。”
“海嬷嬷?”浅樱不紧不慢吐出三个字,意味不明。浅樱收索了脑海里的信息,没有这个人。
黄佩见浅樱重复这三个字,便认为她是想了解海嬷嬷的现状。虽然海嬷嬷被贬进冷宫做杂役的时候浅樱还不满两岁,但现在她绝不会小看了两岁的浅樱:“海嬷嬷被皇后娘娘贬进冷宫做杂役之事只怕也是绿琴从中掺和。”黄佩自是不敢议论主子间的事,便笼统全归为绿琴:“我上次听杂役房的小秋子说,海嬷嬷在冷宫侍候那些主子们,受多大的折磨倒不至于,就是会时不时挨一两顿。但小秋子说了,海嬷嬷身体健朗,如今依旧康健能干。”
冷宫都是被贬的嫔妃,几乎没有翻身的余地,因为受不了太监宫女的折磨而疯魔的不少,可想而知侍候这些主子绝不是个好差事。而海嬷嬷还是被贬进去作为低等杂役工,极有可能被那些无处发泄的嫔妃们折磨。
但这个海嬷嬷,既然能在惠妃死后保住浅樱,绝对是个厉害人物,这样的人,倒是不用担心在冷宫里的日子。
之后黄佩战战兢兢倒了一大堆话,都是关于绿琴的所作所为以及她手下宫女如何执行,没有太大的价值。
浅樱一直闭着眼睛,黄佩说到最后煞不住嘴,话是一溜一溜蹦出来,话出口前思考的时间也少了。浅樱见差不多,随意问到:“上次你说,惠妃扰乱后宫是怎么回事?”
黄佩惯性回答:“我拿到萍儿临死前藏的那方帕子,说是惠妃娘娘进宫前生育过。陛下大怒,心里对您的身份有些怀疑,几乎要逼着惠妃娘娘滑胎。惠妃娘娘以命要挟,才保住……”说到这里,黄佩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冷汗涔涔,“噗通”一声跪倒:“奴婢多嘴,奴婢信口开河,公主您惩罚奴婢,惩罚奴婢。”说完便开始磕头。
浅樱见黄佩将头都磕出血来,眼里幽光迷离,起身扶起她,柔声道:“佩姐姐,我说过了,只要你对樱樱好,樱樱自会对佩姐姐好。”
黄佩随着浅樱的力道抬起头来,对上浅樱纯粹清明的眸子,求饶的话瘪了回去,只能说出一个字:“是。”
浅樱对黄佩展开了一个天真灿烂的笑颜,耀得房间都变得明亮了些,只见她嘟着嘴,语气柔软中带着点委屈:“可是这件事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为佩姐姐和我惹来杀身之祸,佩姐姐你说该怎么办?”
“奴……奴婢不知道公主说的是哪件事,奴婢从来都没有听过任何有关那方帕子的事。”黄佩倒是机警,立马做出了反应。她取下手里的镯子,杂碎在地上,从里面掉出一方手帕。黄佩捡起手帕,捧给了浅樱:“公主,奴婢什么都不记得了。”
浅樱接过帕子,粗略看了一眼,又好生安慰了黄佩几句,黄佩连忙点头称是。浅樱知道她肚里的东西也就那么多,摆摆手让她走了。
好不容易将脚步拖到了门口,关上门,黄佩一下子栽倒在地上。完了,什么都交出去了,连最后保命的底牌都丢了。
浅樱听见黄佩失魂落魄的步子渐渐运去,眼眸里失去刚才陡然鲜亮的光彩,变得平静无波。海嬷嬷,生育,武林世家,嫡女大小姐,救命恩人……
浅樱敛了思绪,忽然加大声音说道:“出来,你看了这么久,都不敢来认主子吗?”音色拔高一度,在最后几字上加重,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轻扬。
浅樱说完后就站着不动,脸上一派笃定。
终于,横梁上有了声响,一道黑影如黑鹰般扑下,凌厉的气场差点将烛火扫灭:“属下燕归,听从缚老太爷吩咐,潜身惠宁宫以保小小姐安全。”光音色听着就包含铁血男儿的硬朗,还含着江湖男儿特有的畅快恣意,宽广雄霸。但,称呼浅樱为小小姐。
浅樱一看,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黑衣人,面容立体俊朗,浑身肌肉蓬勃遒劲,气场凌人,一举一动干练有礼,丝毫不因他面对的是一个三岁稚儿而怠慢几分,一看便知武功不弱,且爽快憨直。让这样一个气势磅礴的男儿天天做梁上君子,到真委屈了他。
“燕归,可只有你一个人?”虽然站着的浅樱比蹲着的燕归矮,但她的气场却能将燕归的气场压制。燕归只觉从身前三岁小女孩儿身上散发出一阵阵破阵的气势,如从中间砍削竹子一般一路到底。又仿佛置身战场,一身金黄铠甲的将军骑着高头大马,以一人之力对抗敌军十万兵马,战鼓擂动,风驰电掣。
只一瞬,燕归就知道自己输了。这般气势,确实是自己比不过的。但他一点也不讶异,大小姐那般女中豪杰,身为她的女儿又怎么会差。
“回禀主子,还有吟来。今日轮我值班。”燕归再次抱拳,刚刚一直挺直的腰弯了一个弧度。
浅樱听到燕归改了称谓,知道他已经承认自己的地位。江湖之人不比皇宫中出产的死士暗卫,要收服他们首先要让他们臣服,否则他们不会认主,也不会弯下代表尊严的腰身。
不过,按理说燕归还得考验一下自己的武艺,遇事的魄力,怎么会如此轻易认主?他相信的是自己,还是自己的娘亲,抑或缚老太爷?不管如何,有了助力倒真的不错。
“属下想知道,主子怎么知道属下的存在。属下自认为自己的隐身功夫已经到家,以主子那半吊子的功力根本发现不了。”燕归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浅樱嘴角一抽,半吊子,还真是……坦率。
“哦,”挂上一个天真无邪的笑,浅樱笑得无比真诚:“我不知道啊,我只是问问而已,没想到燕归哥哥真的这么傻就自己出来了。”
燕归:“……”
这话倒是不假,浅樱并不知道燕归的存在,但她在海嬷嬷被贬走之后还能存活到现在,一定有人相助。而这人,应该是母家,也就是武林世家——傅家派进来的。今日她观察了惠宁宫里的人,发现没有那个人选。
于是她在夜里点亮烛火,还任由黄佩絮絮叨叨大半天,除了为了诈出黄佩手里的底牌,也是给这相助之人足够的时间藏身惠宁宫主殿。果然,把这个梁上君子也诈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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