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心中一紧,状若无事般问道:“你认得?你记得她是何人?”
只见如颜摇摇头,道:“不记得了,总觉见着亲切。”
话一说完,主上顿时松了一口气,忽而一股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让他只觉扼住咽喉般难受,这种感觉于他,太坏,也太久未曾有过。
“姐姐,”如颜走过去,熟稔地拉过她的手,笑笑问道:“我们很要好,是不是?”
“是,我们很要好,你是我可比至亲的妹妹。”如烟看着她一脸期许和疑惑愣了半晌,她当真如她所闻,将往事都忘却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如颜兴奋,如烟却泣不成声。
如颜抱住她,轻轻抚着她的背,“姐姐莫哭,我如今好好儿的,虽说记不得了,可我相信,有些事情,冥冥之中,上天自有安排,你看,现下不是把你送到我身边来了吗?”
如烟一愣,朝她嫣然一笑,是啊,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即使她将前尘往事抛却,但始终是记得她的,罢了,这样也好,至少,她不会再那样苦,想着,她破涕为笑。
一旁的仆人见此二人的情形莫不感伤相望,随着她们的悲而悲、喜而喜,主上的心中,萦绕着一种悸动,如一剂毒药般,让他越陷越深。
“皇上,皇上……”一个宦官慌慌张张从外而来,行至门口,慌忙跪下。
“放肆,慌慌张张的,冲撞了圣驾你担待得起吗?”苏文呵斥那人。
“公公,实在是,有急事要禀报圣上啊。”那宦官抬头,一脸焦灼地解释着。
“那也得听宣,哪有你这样叫唤的?真是越发没规矩了,回头领‘赏’去吧。”
“外头何事吵嚷啊?”
此时,内室的天子已然听到了他们的吵闹声,不禁问起。
“回皇上,有个不懂规矩的宦人慌慌张张而来,说是有急事要禀告皇上,仆恐其冒失冲撞,正教训着。”苏文听到天子问询,忙几步行至门前回话。
“让他进来吧!”主上未有多言,正席端坐,如颜便拉着如烟在次位坐下,其他人也谨慎起来,各行其职。
“诺。”苏文应是,回身朝那小宦官使了个眼色,他就起身进去了。
“仆拜见皇上。”小官宦这回倒是没了惊慌,规规矩矩行了礼。
“嗯,说罢,何事?”
“回皇上,宫外适才传来消息,平津侯,薨了。”
“什么?”天子闻言震惊,半晌扼腕痛心道:“次卿(注解1)终是未能撑下去。”
“春砣,即刻使人前去探望,代朕前往悼念,对了,先行通知公孙傛华,朕特准她为上祖吊丧,就让她代朕哀悼她伯祖父吧。”主上说完,无意识地看了如颜一眼,连自己都吃了一惊,便转向她道:“颜儿,朕有事要忙,得空再来看你。”
“嗯,”如颜点头,“你快去吧!姐姐在此陪着我,你放心。”
主上点头。
“摆驾回宫!”言罢起身,大踏步离去。
殿内众人俯礼送驾。
“红桃,那位公孙傛华,可是与我有何关联?”待天子走远,如颜才回身问身旁的侍女。
红桃一惊,忙不迭回话:“回夫人,不过寻常关系。”说完,心里忐忑不安。
“真的?”如颜不信,若是如此,皇上不会那样看她,那个眼神,分明是有所顾忌。
“高乐,你说!”
“没,真没……”高乐结结巴巴回到,看着红桃不知所措。
“夫人,日后您便会知晓,如今,仆几个也不便说。”翠李忙接口道。
如烟也正疑惑不解,忽见如颜眼珠子一转悠,继而笑了。
“那好,迟早我都会知道,现下不去管那些琐事,姐姐,你来告诉我,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又怎么成为好姐妹的呢?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从哪儿来?喜欢做些什么?你都告诉我好不好?”
如烟还没有从刚才的事情里回神,听得如颜一番问询,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姐姐,我不急,我们坐下,你慢慢儿告诉我。”如颜一见她那神情,便拍拍她的手,拉她坐下,一副听故事的模样。
众人见此便松了一口气,各自忙着换茶备点心去了,看样子,这一聊,恐怕一时半会不会结束。红桃心里还是不安,夫人如此聪慧,适才问的事,必然不会就这样算了。
这边,如烟就从她们如何相识、如何相知、如何相伴讲起,却绝口不提她与霍去病的过往,不仅是因为天子的暗示,更加是由于,她还没有想好,该不该说,凭她一个局外人,又要如何才能说得明白。
如颜听她说着,欣喜异常,时不时问上两句,偶尔问到某处,见如烟眸光一闪,便自己一语带过。脸上保持着笑容,心里却越发肯定,他们,都有事瞒着她,而且,她敢肯定,一定是很重要的事。
“夫人,冠军侯使人给夫人送礼来了,说是恭贺夫人康健。”
两人正聊得开心,高启进来传话。
“他一个外臣,怎地使人给内侍送礼?传出去莫不教人误会?你去,打发了那人,说我身子不适,不便见人,礼也决不能收,知道吗?”
如烟听到来人传话已是大惊,此时听到如颜的话更是变了脸色。
“诺,”高启应是,想了想,又道:“只是,想当年,大司马大将军也是以五百金赠王夫人双亲贺寿,得圣上赞誉,恐怕,冠军侯是效仿大将军。如今冠军侯青云直上,刚打了胜仗回来,得了不少封赏,又恰逢夫人病愈,便由此作为了。若是如此,遣人走是小,损了大人脸面是大啊。”
如颜一想,既有先例,那也无妨,毕竟打人脸面的事还是少做为妙,更重要的是,姐姐的神色,让她觉得,可以从中得到一些线索,便转而笑笑道。
“即是如此,便让他们进来吧!”
“诺。”高启得命,一会儿便领了两个领头的丫头进来。
适逢如颜正低头饮茶,借势瞄了一眼二人,只见两人进门的那一霎那,眼中皆有泪光闪烁,年幼的一个一步上前就想说什么,年长的扯了扯她的衣袖,微不可闻摇了摇头,两人才跪地见礼。
“婢子,冠军侯女仆见过夫人。”
“请起!”如颜笑笑,放下杯盏,好,很好!这一切都说明,这个冠军侯跟自己渊源可大着呢!你们越是不想让我知道,我越是要弄个明白!
想着,如颜起身,走到她们身前看着二人。只见她们表情酸涩,似有千言万语无法成说。
“正难为你们冠军侯,念及本宫。”如颜凑近,故意笑盈盈说着。
“是,”果然,年纪略小的女仆一步上前,那模样,就要垂下泪来。年长的显然慌了,顾不得眼前什么情形,一把拉住她。如烟也慌得起了身。
如颜装作没有看见,似是丝毫觉察不到周遭的异样,继续笑着问道:“但说无妨。”
那女仆被同行一拉,早已醒悟,此时正是说也说不得,不说却也不行。
“我们侯爷特意精心挑选了这些礼品命婢子们送来,望夫人喜欢。”
如颜点点头,转而去看那些礼品,心里有一种直觉,她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首当其冲的是一些珍贵药材,且都是上好的珍品,看样子,这位冠军侯出手不是一般的阔绰,旁的倒都无甚,只是内里有一只野山参,无论形状大小还是特质来说都是上上至品,是什么样的缘由,让他如此舍得?
为恐旁人生疑,如颜未作多想,转向旁的。只见其次的便是一些金银首饰之物,无甚特别,打开看了看,拿起一支五星叠绕宝蓝珠步摇把玩,看似很喜欢,忽而,一柄同心雪玉簪出现在她的眼眸,如颜大惊,忙放下步摇,将那玉簪掩盖起来,往下移步。
同心雪玉簪!同心!如颜心里一阵悸动,不禁揣测,这冠军侯到底是敌是友?居然着人送来象征夫妻之意的同心簪,是要陷她于不义,还是要告诉她什么事情?
等如颜回过神来,却已走到末端,奉着一个彩绘的狸猫食奁。奇怪,冠军侯送来的东西,总让她很是喜欢,又觉着亲切。如颜疑惑,便命人打开了食奁。
珍珠乳鸽、香酥芙蓉糕、玲珑栗子酥、烧鹅肝、酱紫鹧鸪、桃花脯、蜜枣饯……居然还有一盏温着的热腾腾的豆腐脑。
“冠军侯真是有心,我最喜的便是这些玲珑小食。”
如颜惊喜,却听那女仆无限酸楚地道:“是,我们侯爷的确是有心。”
如颜已然知晓,若是她想知道自己的过去,这个冠军侯必然是一个关键所在,所以,她要瞒过他们,想尽办法从他那里得回属于她的记忆。
“是吗?”如颜故意问道。
女仆回神抬眼,只见如颜咧嘴轻笑,甚是亲稔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儿?”
她沉声颌首道:“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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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卿——丞相平津侯公孙弘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