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末耸耸肩，两手一摊，表示自己确实不知道，又不是没话找话说。
唔……
钟佳琪想了想，也是。
高三有一段时间，听说时末请了蛮长时间的假，他回学校的时候，估计那件事情已经平息了。
咽下嘴里的饭，又喝了一口红茶，润润嗓子。
“这可要从高一的时候说起了。”
“嗯哼。”
时末做好洗耳恭听的样子。
“话说当年活泼俏丽的叶梓在高一的时候和高三俊秀潇洒的明允哲学长在学校有一个浪漫的邂逅，然后两人就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定情，坠入爱河，一年后，学长毕业，没有上大学，而是去服兵役，但是距离不是问题，两人的感情依然坚不可摧。”
钟佳琪说得声色俱佳，眉飞色舞，好像亲身经历过一般。
时末暗暗垂眸。
一年后……
也就是高二，他正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叶梓，到现在他居然还记得当时她说的话，还有她在阳光下的神态，这么多年来，不曾想起，原来并不代表忘记。
“不过啊……”
钟佳琪高亢的语气忽然沉了下来，带着惋惜。
“恩？”
时末睫毛一扬，往往重点都是在“不过”之后。
“高三的时候，叶梓为了去看正在服兵役的学长，和家人说了谎，还一夜未归，这件事情被学校查出来，两人的恋情就曝光了，再加上夜不归宿，学校对叶梓进行了很严厉的警告处分。”
“高三？什么时候？”
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恩……大概是在高三下半学期，那个时候正是最关键的时候，所以学校抓得很紧。”
高三下学期……
难怪他不知道，那个时候因为“一些事”，他请了很长时间的假。
“然后……”
钟佳琪继续往下说，眉飞色舞的神色跟着沉寂下来。
“两人就很惨啦，叶梓的家长都到学校来了，但是学长从小就父母不在了，跟着奶奶一起生活，什么都是自己面对，把所有的责任全都承担下来。”
当时，她因为去学生会送文件，正巧路过校长室，从门缝中看到明允哲当着校长老师和家长的面，紧握住叶梓的手，腰杆挺得很直。
“这件事情都是我的错，是我让叶梓留下的，你们要处罚就处罚我！”
而叶梓抬着头，嘴巴抿紧，俏丽的面容满是倔强，没有做错事的样子，不见悔意。
那一瞬间，她忽然有一种想要大喊我支持你们的冲动。
正沉浸在感动中的钟佳琪被一小声嗤笑打断思绪。
时末一手撑在脸侧，神色淡然，而那微扬的嘴角表明刚才的笑声是他发出。
“所以说你们女生总是会被那种不现实的浪漫说词轻易感动，然后傻傻地把自己的真心送出去。”
他的语气很散漫。
钟佳琪却不悦地眯起了眼。
“什么叫做不现实的浪漫说词？”
这简直就是心灵攻击么！
“那我问你，当时明允哲只有20岁，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和叶梓在法律上也没有任何关系，他凭什么承担所有责任。”
被这么一问，钟佳琪愣住，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说到底，也只不过是说起来好听，冠冕堂皇的言辞罢了。”
对明允哲的说法，除了否定，还是否定。
“才，才不是这样呢！我还没说完，你也不能这么早下定论。”
钟佳琪瞪眼，愠怒地拍了一下桌子。
时末不在意地撇了撇嘴，摊开一掌，做出“请继续”的手势。
于是，钟佳琪翻了个白果给他，调整情绪，继续往下说。
“在校方和家长的劝说警告下，两人都不愿意分手，然后，叶梓就被家长禁足，两人无法见面，终于有一天……”
钟佳琪故意拖长音，却看到时末脸上没有一点着急的样子，心里觉得自讨没趣，便直接说出结果。
“晚上，两人私奔了！”
终于，时末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叶梓的母亲气得住进了医院，而父亲也立马宣布和叶梓断绝关系，当作没生过这个女儿，不再管她，学校在不久之后也开除了叶梓的学籍。”
因为她是班长，又很受班主任的信任，所以对整件事情的经过算是比较了解。
沉默，在两人间弥漫开来。
“还有后续吗？”
时末忽然这么问。
“恩……后来吗，关于叶梓和学长的事情有很多版本的传言啦，说是学长服完兵役，和叶梓在一个小区租了一套公寓同居了，学长在一家小公司做业务员，有人说看到两人日子过得满穷迫的，也有人说看到两人过得很幸福，不过，最后大家都忙着高考，他们的事情也渐渐地被抛在脑后。”
回想起来，最多也就风风雨雨地闹了一个多月吧。
“但是，今天看到叶梓，她看上去过得好像应该还不错。”
从表面上看来，时末在心中加了一句，稍有保留。
“那是当然的咯！”
钟佳琪眼眸亮起。
“其实，去年的时候，我在编辑部看到一个同事负责的栏目，关于一些白手起家并且有良好发展前途的中小企业，也就是被称为朝阳企业的创建人名单中看到了学长的名字，当时我还有些惊讶，也不确定是否就是学长，但是前不久，在商场遇到叶梓，聊了几句，我想八成应该就是明允哲学长了。”
一下子说这么多，钟佳琪喝了一口水。
“所以我才说，叶梓和学长当年的选择没有错啊！”
为爱私奔，想想就觉得好浪漫，而且又是一个好结果。
“是么……”
时末不置可否，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一手把玩着叶梓用过的餐刀。
“但是，有没有想过……他们私奔，给家人带来了什么？你觉得他们这样为爱不顾一切，抛弃所有的做法，很伟大？”
钟佳琪愣住，无言。
时末轻轻地笑了一下。
“又或者说，现在明允哲算是事业起步，稍有成就，那么叶梓呢？只有高中学历的她，除了明允哲和她的爱情，还剩下什么？家人？还是朋友？如果有一天，他们的感情出了问题，叶梓能怎么办？靠自己，靠家人，还是靠你这样的……朋友？”
不急不慢的语气，懒懒的，一点都不逼人，但是却让钟佳琪猛地一震，额角冒出冷汗，口干舌燥，然后猛地发现自己的思维不知何时被他牵着走，连忙自我建树心理。
“你说话太恶毒了！好好的，咒人家感情出问题！现在人家过得好得很呢！”
由于有些激动，手指颤颤地指着时末，带着指控，这分明是嫉妒嘛！
时末一脸无辜。
“我只是稍作一个假设罢了，又没什么，你何必当真。”
也就是说，他只是在开玩笑。
钟佳琪眨眨眼，回想刚才的情况。
好像的确是如此哎。
时末的语气和表情一直都是慵懒散漫，不见正经，从头到尾，只是自己把他的话当真。
“就算假设，你难道就不能假设好点的方向？！”
钟佳琪不高兴地拍拍桌子。
“好的都被你说完了，我只能假设点不好的咯。”
理由充分地给自己辩解。
钟佳琪哼了一声，从包里拿出一张同学会的卡片，拍在时末的面前。
“毕业之后，听说你出国了，也一直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今天这么巧遇到了，同学会，一定要来！我也邀请了叶梓和明允哲学长，其他很多同学也都会来。”
说完，就站起离开。
时末刚才的一席话，全都沉淀在心底，消散不去，让她不太舒服，好像自己真的只看到叶梓和明允哲浪漫的爱情，没有想过这份爱情是用什么换来的，他们又牺牲了多少珍贵的东西。
甩头。
不管曾经失去过什么，但是他们现在过得很幸福，那么，也是值得的了。
时末拿起那张卡片，轻晃着，眼前浮现出叶梓的模样。
他真的只是在开玩笑吗？
不。
至少不完全是，看到她承认自己的确已经结婚，心中有那么些许……不甘心。
但是，自问，不甘心什么？又有什么资格和立场不甘心？
摇摇头，自嘲一笑，站起，刚转身，就被一个女服务生笑容可掬地挡住。
“先生，刚才您和那位小姐的饮料费以及这两位小姐的用餐费还未付，一共一百二十元，请问您是刷卡还是付现金？”
时末顿时傻眼。
不是吧！？
原来到头来，真正的受害者分明是他嘛！
叶梓站定在大厦前，抬起头，玻璃折射出的阳光刺痛一下她的眼。
明凌房地产股份有限公司，是四年前明允哲和朋友凌磊合办的，以房地产和股票投资所获得的利润起家。
从一开始只有不到一百平方的办公面积，发展到买下一座大厦，仅用了三年的时间，在圈内被视为发展最快的朝阳企业。
虽然目前只是中小型规模，但被很多大型集团看好，甚至主动提出合作。
其中的艰辛，失败，成功，是叶梓陪着明允哲一起度过的。
她看着他从一个小小的业务员成长成一个企业的负责人。
他们的房子从六十平方米的小公寓换成一百五十平方米的大公寓，然后到现在住的豪宅，而他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因为刚起步的公司，有太多事情需要他去处理。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能够理解的。
是的，理解和包容，是她现在所能做的，也是仅能给的……
“明太太！？”
容貌清秀，化着淡妆的年轻秘书看到叶梓露出惊讶的表情，立马站起，迎了过去。
“我找允哲。”
叶梓只是冲秘书扬了扬嘴角，算是笑，便径直走向总经理办公室。
“等等，请让我先向总经理通报一声。”
秘书慌忙地跟在叶梓的身后，一副想要拦住她的样子。
可是，叶梓好像毫无察觉一般，直接打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