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和书院里满是青一色。人人都穿着藏青色的外袍,佩戴藏青色的发饰;腰前黑色的绑带与脚底黑色的布鞋,将这件原本朴实无华的衣服搭配的易常顺眼,给人一种漂漂然的感觉。而他们手中的书卷有的是木片的古籍,有的是黄纸粗糙的书本,但他们一律都统一的姿势,摇头晃脑,昂首慢步,手里握书,嘴里喃喃有词,那个样子好不认真。云涒瞧着眼里,感觉自己的脑海浮现了好多敲打木鱼的和尚,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
而这时候,这当中有某位德高望重之人,因不满云涒的笑声,当众喝止了她。
“当众喧哗者,岂不知有违背礼数!”
读书声在了一声令下停止,所有的人全都不约而同面面相觑的直望云涒这里看来,云涒当时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然而,也就在他们转头的一瞬间,她才发现这些人的目光,原本方才对着书本那呆滞的样子,既然因为她而都变得有神了。她有些被他们炙热的眼神所吓到。
因为自己是姑娘吗?这些人是有多久没见过姑娘?
“哈!”白宇渊见此景象,不免也在凭空论足,“书中纵使描绘美人佳境,但再如何描绘真切,也及不其面对真人要来得真实吧!好家伙,这些男人全被虞妹妹给迷倒了。虞妹妹你的罪过可来了,免不了要挨上头一番训!”
“白哥哥,那可怎么办?我不是故意笑的。”云涒大概难敌众多男人压制性的眼神,身体不由自主地正一步步的向后退去。
当面,同样跟她动作的还有站在县令身旁的彩蝶姑娘。她也觉得这些男人的眼中充满浓浓的欲望。他们倒不像书中的君子,眼下有些像一只只几百年未碰女人的大野狼。
“红颜多祸水,贱妾不可惜。千忧惹是非,皆因尘俗起。尔等书中所识,未能领教先人真意,莫非要步先人后尘,待到国破家亡,才敢知梦方醒?尔等将邓诗人的《红颜祸水》诗句罚抄五百遍,否则就逐出‘邵和书院’,永世不得入内!”
大概是被喊话之人所提出的惩罚惊吓,大家的眼神再次变得呆滞,然后纷纷拾起桌前早已配备好的笔墨纸砚,开始磨墨习笔。
云涒瞧见此景,有一点点惭愧。然而,还未等她多发愁思绪,那一声粗吼之令又再次响起:“沈峥师弟!请过来问话!”
顷刻间,那名与云涒对话过的开门人便默默的向前去。
“沈峥师弟,你好大的胆子。敢将邵和书院规定抛置脑后!”
“实在抱歉二师兄。是因为院长及大师兄等人在内院处要接见他们。因方才您在教书,不免打扰您,所以才未能及时通知。”
云涒感到很诧异。虽然她见着沈峥的身影,但怎么也见着不了与他对话的人。主要是眼前这些一片的藏蓝色将那神秘人物给遮盖掉了,令她怎么也看不到那书院二师兄的样子。
“喂!彩蝶姐姐,你那里能见着二师兄长啥样吗?”
“见不到呢!全给眼前的书生给挡住了。”
“白哥哥呢?你那里也瞧不见吗?按理你的个子高,应该能看得到!”
“可惜啦,这书院的摆设规格都很有讲究。对方可是坐得比眼前的书院还要再矮几寸,在下这个高度怕又是太高,所以望不见呀。”
“这个……”云涒觉得邵和书院的一切都太过神秘。白宇渊的一席话倒是给了她很多灵感,“站得高未必就看得深;站得远未必就看得广;站得直未必就看得直,站得近未必就看得清。如果我猜得没错,那位叫沈峥的读书人,也未能完全瞧见二师兄。”
白宇渊听着云涒所发出的一声排比句,眼神顿时闪了一束光。他冷静地瞧着云涒,似乎想从她的眼皮打探到她美丽的上脑袋上,里头装着是什么。
他对她,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虞妹妹。你用的长句子真是用得好极了。让在下忍不住对你刮目相看。想必在场的读书人,没几个会领悟到你方才的一番言辞。虽然说得直白,但句句在理。”
就在白宇渊高评阔论云涒的话后,一声“没错!说得真好!”将所有的人瞬间又停止手边正做的事。
“是……院……庄院长!还有郭先知!”
所有的人顿时议论纷纷。
云涒瞬着大家的目光,将道路让了出来。她知道她即将面对的是美姬姑娘所说的故事里的人物,心中不免有些激动与澎湃。
来者其一鬑鬑颇有须,给人一种傲气凝然,盈盈公府步,尤如携带万卷书,冉冉府中趋,眼里更是有说不出的玄奥与奥秘。云涒在心中不由对他漠然尊敬。他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郭啸云飞,邵和书院的前任院长,也是这些读书人所崇拜的先知;而他一旁略显年青,面如傅粉,唇红齿白,眼里透露对自己的猜疑,带着对尘世的眷恋,每走一步便心有不甘的男人,云涒不然猜到,他就是庄鹏——那位叫一名女人从此堕落的情人。
“既然来者均是庄院长与郭先知接见的客人,那就不存在礼数问题。恳请原谅方才在下的得罪,还望各位海涵。沈峥师弟,你就领着这些客人随同院长们去院内的雅座,好应好了招待才是,别失了‘邵和书院’风范。”
“是。二师兄请放心。师弟这就去好好款待客人。”
云涒听着空气中那两人的对话,眼里虽注视的是面容和善,但心中却带着满腔空洞的两人,心中总有许许不安。
那位接见他们的小师弟,依旧笑脸盈盈,那一群还坐在大堂里读书的人们,此时像是都互相打好招呼,大家不再多关注热闹,而是每人均人手一笔,在纸上挥舞着墨水,频频写着那云涒看了就难受的四个大字:“红颜祸水”。
白宇渊从头到尾就一直带着一种神秘莫测的笑。此刻的他更是笑得有些过分。虽然他从不笑出声,但嘴角的幅度已经过分夸大了。
“白哥哥,你一直在笑什么?”
“虞妹妹。真想不到你这一路一直在关注在下的笑呀!在下真是艳福不浅,能深得虞妹妹如此关心。”
“白哥哥,你的话我听不懂。”
“虞妹妹。你又何须如此打哑迷呢?”
“……”
云涒知道自己在白宇渊面前已透明的如一张纸。眼下再说下去,只怕会暴露自己行踪。她赶紧闭嘴,连奔带跳的来到彩蝶的旁边。彩蝶觉得白宇渊一直在注意着云涒,想着若是云涒能围绕在自己身边,那么她就能抓住这唯一难得的视线,好令白宇渊也能密切关注自己。
“虞妹妹。你这是在害怕白哥哥吗?”
“是呀。彩蝶姐姐。你看白哥哥说得话乱七八糟的。像是事事在针对我。我岂会不怕他呢?”
“是哦!我还以为你会喜欢他呢!”彩蝶是故意这么问的。
云涒也因此而惊吓到。先莫说她会不会喜欢上白宇渊,而是她的哪些行为,竟会叫他人误以为自己对男人有情?她不懂。她已经装傻好一阵子,尤其是对白宇渊,她一直都恪守本分。而这话要是被高阳焱听到……
晕!为何要想到高阳焱?为何心中会有负罪感?笨蛋云涒,你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
“彩蝶姐姐。我是喜欢他,但同时我也很喜欢你。”
“是这样吗?”彩蝶不会去思考云涒表面上说出来的话。她只从一个人的眼神便能探清她说的话是真话还是假话。她可以猜测出眼前的虞妃,心中已有意中人,而这名意中人竟然不是邵冰帝。当然……这名意中人,也不可能是眼前的白宇渊……但是白宇渊,会是一位了不起的劲敌。
……
一缕愁怅,划过指缝,辗转千百侧,慕然往昔,那人已在黄泉路上,单影作罢,寂寞廖廖,回首今朝醉,旦看今朝梦。
云涒听着县令大人在那自卖自夸,又听着邵和书院两位院士级别的人物在那强颜欢笑,故作排场,那种只颜表示浮华,不问现实的话,她不知道还要听多久。好在眼前的茶香很回甘,伴随飘香四溢,寂廖的心也在不知不觉被抚平。
白宇渊有幸因茶作伴,在不知哪段话四起,他也有幸加入对话。然而,云涒本以为他的对话会拉开案情的关键,却没想到还是在“茶”处徘徊。只是所谈的茶竟然都被引向白莲岛上所盛产的东海雪莲荷叶茶。这让云涒有些诧异。
“今天真是有幸,托白公子的福,能喝上白莲岛的稀有茶。”
“哪里。今日有幸能进入‘邵和书院’,才是在下毕生荣幸。”
云涒闻着又一杯杯上好的茶香溢出,如此这样慢步调的品味生活,何时才能进入正题?
就在东海雪莲的荷叶茶一杯杯的端座在世人面前时,云涒也有幸借着茶缝隙中钻出一小空子,她恭恭敬敬以茶代酒,致在座读书读最多的两人致敬,同时又抛砖引玉的想请出郭小梅出席:
“今儿,我们也是非常荣幸能来到敝院。可惜我年纪小,读书也读得不多。都是听闻这个哥哥,那个姐姐跟我提得,说邵和书院非常了不起。如果虞妹妹的话说得多有不对,还望院主大人莫要嫌弃妹妹。另外,妹妹我一直听闻郭姐姐是名门之重最懂礼节之人,妹妹我好想接见她,希望她能教我一些基本常识。并且,此次白哥哥也是难得请我们大家长见识,能品到白莲岛上的稀有茶,我想请院长叔叔与哥哥能让让郭姐姐一同上座?好让郭姐姐也能沾点莲花福份。”
“果真如此,唯有甚好。小女因怀上孩子,终日情绪不定。如白莲岛上东海雪莲的荷叶茶能帮助小女静心养性,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快,沈峥师弟,去请你们师姐前来内院就座。”郭先知果真是爱女心切。云涒在他焦急万分的神情中,读出了一名父亲对女儿专宠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