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齐天傲从衣袖中拿出一个蓝色药瓶,放到千面的手心。再次说道:“我知道,你平素就是个不喜欢欠别人恩情的。这就是我刚刚跟你说过的灵药,兰姑亲自去晋国帮你求取的。说实话,我和丫头都没有把握能从神医那里拿到解药。可见,兰姑她为了你,费了多少的心思。该怎么做,就看你自己的主意了。”
齐天傲的苦苦相劝,千面也经过深思熟虑,最终决定于三日后的十二月五日和兰姑成亲。
十二月二日晚,大齐圣上的一道赐婚圣指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千面府中上下把酒言欢。快要成为新娘子的兰姑最为激动。近日以来打翻的醋坛子也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留喜气洋洋的气氛萦绕府邸的小道院落。
琉璃瓦上白雪盈尺,好似特意在为这种好日子报个喜讯。府邸新增的家仆,新增的丫鬟,新增的管家,以及新调的守卫,挤在府里的各个院落。沾了喜气的难免口头上要说些吉祥的话,来赞扬一下还没见过的主子。
当然,有句话一直是这样传的,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颜照将军以军务繁忙的命令辞退了府中所有的下人。独自拿了一壶女儿红,借酒消愁。某时情到深处,还会喃喃自语:“她毕竟嫁给了自己的心上人。我该为她高兴的,怎么反而难过地一塌糊涂呢?呵呵。”笑语中一片凄凉。
冬日的晚上,格外地清冷。颜照将军坐在栏杆上,瑟瑟发抖。平日他厚重的盔甲,此时正悬挂在屋内。身上着的是一件夏日才披的白色外衫。
他喜欢了兰姑很多年,也知道那个女人的全部心思都在自己的主公身上。
他知道她爱得那个男人心碎;他也知道他自己爱得那个女人心碎。只是不同的位置,不同的人物罢了。
“呵,她三日后就是别人的妻子了。以后我再也不能把她想成自己的妻子了。我……我只能把她放在我的心里,心里罢了。”说完,又仰头灌了数口酒,迷迷糊糊地靠着廊柱睡去。直到白雪再次从天空飘下来,覆盖上仍未融化的积雪。
白茫茫地,埋葬所有的污秽。
晋凝是兰姑,兰姑是晋凝。兰姑大婚,自然这消息会一字不落地飘进大漠那个身穿胡衣的女娃耳朵里。这个人就是昔日的阿妍,现在以乌那成尔渡渡身份存活在这个世上的人。
她比平日瘦了许多,穿着一件厚厚的白色胡衣,坐在高高的山坡之上。领口处的白色羽毛在凉风中左摇右摆。
她的眼睛有点肿,四周泛成红色。幸好施了一层薄薄的胭脂,否则倒让旁人看出她病得有多严重。
上个月里,大齐与他们一战,双方损失惨重,无数将士成了战场上的缕缕孤魂。在血色残阳中,她挥着小刀狠狠刺入大齐将士的身影完完全全落在带兵而来的小将沐天惹的眼里。几乎一霎那,她整个人如寒冰千尺,层层冻住。从脚心蔓延到全身上下,然后再也动弹不得。
沐天惹手持一柄长枪,讶异地向她奔来,他说:“原来,你果真是个奸细。我怎么就那么傻呢,大齐皇城里传来的消息又岂是假的呢?亏我想成是道听途说,呵呵。”接着长枪一挥,截断了她挂在腰间刻有荷花的白色玉佩。
她听见砰砰两声,格外明亮干脆,那从她腰间滑落的玉佩,在一块冰凉且光滑的石块上,碎成两半。没有任何的缘由,她翻身下马,伸手去剑。
耳边呼啸两声,沐天惹的长枪便指着她的脖颈。她想抬起头来,说点什么,不想持长枪的那个男子冷冷道:“这个东西,你不配拥有!”
这个东西,你不配合拥有。是啊,这份情意,她也不配拥有么?
阿妍哭笑不得,显出一副毫不心痛的模样,直视沐天惹道:“你以为,我乌那成尔渡渡多么稀罕这个玩意儿。多个月以来,我戴着它,浑身都不自在。这下被沐将军亲自毁了,本姑娘倒兴奋得很。”说罢将手中碎玉冷冷掷出。只听得嘈杂的疆场两方厮杀的声音,隐没在其间的是那两半块碎了的玉佩。
信物已毁,情意不在。两人在战场上杀掉对方每一个将士的模样,都像在发泄心中的不快。
也许不是他不爱她,而是国家的尊严,国家的仇恨最容不下这样的姻缘。
她明白他的痛苦,所以她选择仇恨,选择冷酷无情。只为了成全她曾经爱上的男人。
“阿妍,下一次,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沐天惹舞着长枪,在一片血海中,撤退了大齐将士。
下一次,我一定会杀了你。这句话就如一根长针,扎进了她的心。
她想,以前就担心的时刻终于还是来了么?
“你看,天惹哥。不是早就说过,喜欢我不是一件好事么,你当时怎么就不信我呢。”阿妍坐着自言自语,摇着那块碎了两半重新粘合的玉佩。
“小姐,快回去吧,这里风大,可会着凉的。”身后副将非尔达达关怀地劝道。
“他愿意给解药了么?”阿妍侧头问道。“小姐,将军他……他宁死不愿意。”非尔达达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阿妍侧了一下头,嘴唇勾起一抹微笑,对着非尔达达道:“非尔将军,你说像他那样固执的人,我是不是该多关他个几天?”
“小姐,将军……将军他不吃不喝,说一定要到可汗那里说出实情。”非尔达达小心翼翼地拱手说道。
阿妍嘴角笑意更浓了,只淡淡开口道:“哦,他既然想要撒泼,便叫他撒好了。对了,除了幽禁他以外,什么都别做。我只需要拿到解药。”忽而又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走近副将非尔达达,娇媚笑道,“非尔将军,你帮了我这么多。你要渡渡拿什么来报答你呢?”又走近数步,指着非尔达达的心,道,“非尔将军,你不看我,是不是证明你……很喜欢我?”
非尔达达被阿妍异样的眼神吓地移开了脸。后退数步,垂头不敢回话。
他怎会不知她如今的心里装着别人;他怎会不知她心里装着多少对她爹爹的怨恨;他又怎会不知她心里究竟有多苦?
她爱上的男人和她一刀两断!
她感激的人性命危在旦夕,只因为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糊涂射出的一箭!
她唯一的好朋友想方设法救她,却换来狠心背叛。她心里有内疚,她心里有自责。
如今,她知道远在大齐的救命恩人即将成亲,她更是挖空心思想要从固执的爹爹手中拿的解药,以作为对兰姑的贺礼。
可是,十二月五日,兰姑与千面成亲的日子,她并没有出现。
因为那位固执的乌那成尔将军在她的面前,对她进行了狠狠地咒骂。
她记得,她的亲爹骂道:“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和你娘亲成婚,和你娘生下你!”
于是,她又看见,她一向英明神武的阿爹在狠狠瞪了她数眼的情况下,咬舌自尽。
所以十二月五日,是大齐兰姑与千面喜结良缘的好日子,在大漠却是乌那成尔将军出丧的日子。
她努力忘掉她阿爹死前憎恶的眼神,努力忘掉她阿爹最后深入骨髓的咆哮。
可是,她看见的,只是自己的阿娘坐在冰冷的地里,冷冷地质问:“渡渡,你忘了吗,你答应过阿娘要好好保护他的。你怎么能害了他呢,你怎么能让阿娘九泉之下不得安宁了呢。”
在夜里,阿妍赤足坐在床沿,抱头痛哭。她哭喊着,她认错着,可是除了冷入刺骨的寒风吹进来,什么也没有。
她在害怕,也许,这个世界,不会有人爱她了,只剩她孤零零一个人了吧!
待到天明,她唤来了她爹乌那成尔将军生前的旧属部下,交代了许多事情。就像一位临死之人留下的口头遗嘱。
“非尔将军,军中一切大事暂时由你决定。”阿妍收拾着包裹道。
“渡渡!”非尔达达拉着阿妍的手,大声阻止道,“你怎么就不明白。你是个胡人,是大齐的敌人。回齐一说不是自寻死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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