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闪眼睛继续说道,“小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姐姐给你摘很好吃的花吃好不好?”
那小男孩:“……。”
小男孩却是根本不理我,反而一副委屈的样子站在桌子前,那样子瞧着,跟我偷了白兔婶婶家的萝卜被爷爷发现责罚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一旁的小白把玩着茶盏,淡淡道,“自己交出来,从家里偷跑出来不算,还偷人家姑娘的东西,这次贪玩得有些过了。”
那小男孩:“……”
小白轻蹙眉头,“嗯?还不拿出来?”
我总觉着这形势不太对,也开口,“小孩子,是你偷了姐姐的包袱?”
男孩把头低得更低的,闷闷地站着,慢慢地摇着头,忽然,又像做了很大的决心一样,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看这样子,我作为一只善良的好白狐实在不忍心,于是安慰道,“没事,没事,姐姐乐意给你偷,这么可爱的小孩子,姐姐把包裹送你都成。”
听言小男孩猛地抬头转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我,目光中有疑惑,渐渐地又转为感激。
茶杯嗒地一声放在桌上,小白的声音从身后飘来,“胡闹…。枫儿不懂事,连小七你也是不懂事的孩童吗?”
“哥,枫儿十一岁了,不是孩子了,是小大人。”
那小男孩接过小颦的话头。只是这一声“哥”……
小白似乎看出我心底的疑惑,淡淡道,“白枫是我一母同胞的小弟,生性顽劣,此次出使,他总胡闹着要跟着。本以为将他禁足家中便相安无事,不了却让这小家伙给跟了出来……”他走到我身旁对那男孩接着说,“我这两日正觉得鹰卫队少了几人,敢情是被你拖累了。”语气里有为人兄长的威严也有淡淡的戏谑。
“哼,”那唤作“白枫”的小男孩将头一撇,说,“鹰七十七偏要派几个人跟着我,说我是小孩子需要保护,那几个人天天管我,烦都被烦死了。”
鹰七十七便是小白身边那女鹰卫的名字。那日偶尔听见小白唤她,当时心里就想老人家比你多吃几碗饭见识真是比你广,爷爷说得太对了,果然“七”最适合用来当女孩子的名字。当我把这想法说给小白听的时候,小白却似笑非笑,应,“哦,我怎么听说是因为鹰七十七在鹰卫队中入队时间排行七十七……”
此时小白无力地揉了揉额角,“他们没把你直接绑回家中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那,哥,你是怎么知道是我偷了这个姐姐的包裹?”小家伙抬着圆嘟嘟的手指了指我。
半响,小白的声音从头上慢悠悠传来,“那张赎物状字写得太丑了。”
白枫“……”
我“……”后来小小白把包裹还给了我,他是这么解释偷我包裹的原因的——好奇,我心想,果然好奇是这世间最害人不浅的东西,想当初在青竹林我也是因为好奇才搭上了小白,被爷爷赶出来找魂魄的。出于同病相邻的原因,我对他很有好感,这好感最直接的表现形式就是我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嗯,爱称,小小白自己也表示自己对这个名字很中意,直到有一天,小白对这个称呼做出了如下评价——
“唔,肖小白?嗯,很好,定位很准确。”
“……”从外表看,我是个十六七岁的人类少女。好吧,按那老道的意思,我也许真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唯一的不同便是身上有颗有千年道行的狐丹。但除此之外,由于自醒来后我在这世间只呆了一年有余,而且还是在与世隔绝的妖界青竹林,与此同时,支离破碎的记忆显然是对我在这人世间扮演一个正常的少女无多大帮助,所以对于自己缺乏社会经验这一点我挺能自我安慰的。之前与小白相处,虽然觉得小白应该懂得比我多,但我总以年龄差距为借口,认为这理所当然。但后来在与鹰七十七和小小白的相处过程中,我才发现自己不但缺乏社会经验,而且简直已经达到了一种小白的境界。
有一次,小小白在路上摘了好多野花,味道很好,颜色也很受看。抱着“物要尽其才”的信念,我,在小小白返回到马车上的时候,一把将花从小小白那里拿了过来,细嚼慢咽地慢慢品着。这时,小白只好扶着额对看呆了的小小白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这个,是因为小七姐姐嫌自己长得不好看,才吃花来…… ”他顿了顿,似乎在找合适的措辞,后又接着说道,“所以才吃花美容的…。”说完还不忘瞥了我一眼,“。小七,你说对不对?”
我被他问得发愣,捏着一朵桂花花蕾的右手停在半空,后来反应过来小小白不知道我半妖的身份,我这副模样就算不给他造成心理阴影,也会摊上教坏小孩子的嫌疑。沉吟一会后,我含着已经嚼得快碎了的兰花花瓣,回道,
“嗯,是这个理,不是有句俗话说吃哪补哪么,你看人家常夸漂亮姑娘长得如花似玉对不对,由此看来,女孩子要变得漂亮,吃花是很有必要的……”这番话看起来有理有据,其实根本经不得推敲,说到后来,连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为了增强其可信度,我将手中还剩下的一些举到小小白跟前, 补充道,“你要不也吃吃看?”
他一脸惊恐,“嗯嗯嗯,我不不不,不要……”
我看向在一旁看戏的小白,他正似笑非笑朝这边看来,我感觉很郁闷,耷拉下了脑袋。然而小小白却突然凑上前睁大眼睛盯着我看,我心下一紧,由于担心与小小白肌肤相碰,我立马就把手中的花给扔了,然后便用带着向鹰七十七要的薄纱手套的右手将小小白渐渐放大的脸给推开,心想,呼,差一点就又碰上人类了,命比吃重要啊。
“唔,痛。”小小白捂着撞上车壁的头抱怨说,那眼神跟小圆球每次被我抢了桂花萝卜糕的幽怨小眼神简直一模一样。
他委屈道,“小七姐姐是个坏蛋,我还刚想夸你长得好看根本不用吃花美容来着,坏人!”说完便气鼓鼓地跑到马车外驾车座鹰七十七那里了,后来我在小白的指导下买了两串叫做冰糖葫芦的东西才哄回了他,当然这是后话。
此时的我当然不能白白被人骂了去,急忙起身追去,“你说谁是坏蛋来着?”
可刚想掀开车帘,我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小小白说我长得好看耶,这跟我一直以来的认知可不一样。
记得在一个故事里,有一只被困在古庙里的千年老妖,他需要靠吸食人的精气提高自身修行,苦于行动范围有限,他便养了很多只女妖帮他引诱人类男子前来,其中有一只白狐女妖容貌最美,自然收获也最好。自那以后,妖界便一致认为雌性白狐幻化成的人形定是最好看的,直到我的出现打破了青竹林众妖们的这个认知。
我坐回车上,问,“喂,小白,这小家伙说我长得好看,你说是不是小孩和大人的审美观不一样?”
他从头到脚打量我,挑眉道,“哦,你认为自己长得不好看?”
我一本正经地回,“嗯,我一直觉得自己拉低了人形白狐美貌程度的平均标准。”
他的手抚上了额,“……你是人,自然不能跟妖比。”
“那跟人比呢?”我追问。
“嗯……”小白定定地看了我一会,眼神似笑非笑,而后低眸淡淡道,“也是勉强。”
“……”曾经我很羡慕那些离家出走的小妖,跟妖爹妖娘闹别扭了,一扭头找个月黑风高夜背着包裹出去浪荡几天,后来被爹娘哄回来了便摇身一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各种有求必应。曾经有一次我也如法炮制,结果半夜里不争气地自己回去了,我幻想中的场景里爷爷肯定担心得夜不能寐,回家却见爷爷倒在床上蒙头大睡,当下心顿时凉了一半。隔天睡饱了的爷爷是这么同我说的,
“早知道小七你自己会自己回来,你上哪找哪只妖桂花蜜做得有我好吃,你个吃货,哈哈哈哈…。”剩下的那半颗心也凉了。
至此之后,我一直觉得我肯定得再找个机会再离家出走一次,以此证明叛逆的心是不会被残酷无情的现实打压的。所以,在楚国使臣队伍集体露宿荒郊野外的那天半夜,小白叫醒我,说要摆脱大队就我俩先行的时候,我很激动地答应了。
后来仔细想想,我又觉得不对,“可你不是使臣吗,你就这么走了后面这一大堆人怎么办?”
他将折扇搭在左手手心,说,“无妨,我给鹰七十七留个信,他们大队继续走大道,我们二人只管走我们自己的,下一站就到燕国的皇城了,到时再在那里会合即可。”
我总还是有些顾虑在的,为的是他。
小白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补充道,“没事,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情,他们的应变能力应该被我练出来了。”
“……”
在考虑到小白有武功防身,我有随时可以幻化的妖形可以吓人之后,我愉快地跟小白一起撇下了小小白,鹰七十七,殊不知被我撇下的还有爷爷关于每月十五夜的千叮万嘱。
在我和小白由黑山老妖的老巢返回爷爷的草药庐后,爷爷曾告诉我,我每月十五夜后便会以狐形昏迷不醒几天的原因——每月十五月圆之夜阴气最盛,那天我身上狐丹应是妖力最强之时,妖气与人气在我体内游走撞击,我一个十六七岁的人身根本承受不住。离开青竹林时,爷爷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千万注意,只可惜出来外面我早已被这花花人世间迷得不知所以,自然爷爷的话也忘得干净。
偏偏我和小白撇下大队的隔天便是十五月圆之夜。由此看来,我此生注定无离家出走的命。除去与小白初见面的那次,此番是我第二次华丽丽地在小白面前昏倒了。
几天后当我在燕国皇城悠转醒来起身坐起时,小白正端着洗脸水从外面从外面进来,他又恢复了那发带系青丝的慵懒模样,只是这次换上了一件月白广袖长袍。
他将洗脸水搁在架上,问,“你醒了?”随后便拿着拧干的毛巾走来,在床沿坐下后,捋了捋袖子,作势要把我擦脸,神情自然,仿佛已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一样,只是后来见我直直看着他,好像想起什么事般,才将手中的毛巾不动声色地递给我,从容说,“你自己来吧。人妖不是碰不得的吗,我怕你又给晕过去了。”
“嗯……”我想他还真是细心,接过毛巾捂在脸上,嗯很暖。我很享受地擦着脸时抬头却无意瞥见小白双眼中有明显的疲意,自然我总不能痴想小白这家伙会连日守在我床边照顾了我几夜的,毕竟我倆不是风月小说里的男女主人公,尤其我还不是个正常的姑娘,我是个半妖。
见我精神了些,小白开口道,“那日离开大队后,你莫名便昏睡了三日,我总想着你的身份总不适宜找人间大夫来看,心想估计你入人世没多久,水土不服也是有的,你如今可是好点了?”
“嗯。”
后来我便把昏迷的缘由告诉了小白。
听完我的解释后,他抬眸问,“每月十五?每次都昏睡这么久?”
“嗯,嗯不,照你的说法我昏睡了三天,那这次便比上次时间多了半天。”
话音刚落,此时我分明看见小白的眉头突然蹙了些,便安慰道,“不用担心,多睡了半天,我精神比……”
他接过我的话头,“每次都幻化成狐形?”
我被他弄得有点莫名其妙,愣愣回,“嗯……”
小白看我半响,淡淡道,“小七,我想还是尽快找到你的魂魄为好。”
我正想着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突然一件事情闪过我脑海, “呀,你看到我作白狐时的样子了?”
许是被我的反应弄得回不过神来,他怔了一会,点了下头,“看到了……”
“什么评价?”我凑上去巴巴问道。
之所以这么问,我有我自己的想法。爷爷曾说他当初施药救我时,我曾化为狐形,那时爷爷便觉得我这只救回来的小白狐将来可以做一只萌宠。我的看法是,做萌宠的充要条件除了要会卖萌外必定还需一张萌脸,由此可见,狐形的我定是比人形时可爱,自然也好看些。在小白用“勉强”二字评价我的人形容貌后,我心里对这一直有些想不开。其实我知道自己比不得一般的狐妖,但世间女子皆是这样,自谦自贬都可以,但轮到他贬时总有些接受不了的,
他看了我一眼,抬手扶额,“这时候正常人的思维应该是问我有没有受惊,小七。”
“可你也知道我不是个正常人,我是只半妖呀。”我抢着说。
他偏头看向一旁,沉吟一会儿后淡淡道,
“小七。”
“嗯?”
他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以后在我面前,你可以试着做人……”
此时窗外天晴月明,西窗下点着烛,我突然觉得小白的脸在盈盈烛光下很好看。微风拂过我的脸,鼻尖下有小白的悠悠人体香。这是我离开青竹林后第一次闻到小白的气味。
夜已渐深。
------题外话------
花了四章打了个铺垫,从下章开始就是第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