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曦然杏眸微颦，手欲脱开他略带冰凉的修长手指。
“嘘……别动！”韩尘不满瞪眼，一双好看的眸子中却蕴含了浓浓的笑意，唇角微微向右挑起些弧度，比以往张扬明媚的笑多了几分孩子气般的可爱，“想什么呢你？把脉罢了，瞧把你给惊的。”
面前的男子在嬉笑过后，逐渐凝重，薄唇微抿成线。俊雅无双的容颜，此时此刻专注、宁静、忧色。她静静地凝视着，仿佛看到了高山流水、落英成阵的风岚花盈间，那一袭白衫临湖望月，袖笼清风，神正眸清，仿若遗世孤清的世外仙人，悲天悯人之色洋溢于天地之间，令众生惊艳仰目。
“身子是怎么搞的？如此虚弱还强撑，当自己是不死之身不成？”韩尘责备道。倒像是极为亲近的家人方会说的言语，使她立马收回了念想，讪讪然低语：“沉疴旧病，小心调养着便是了，也不算什么要不得的大事……挨过了便行。”
韩尘沉色无语，早已冷漠的心竟掠过一丝心疼，他居然会为她一句‘挨过了便行’感到懊恼。这些年来，她便是这么无所谓自己的身体过来，连中了蓝魅巨毒都是一幅无足轻重、风淡云轻的模样，她的脑子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他沉呤之后，责备道：“你的身体很虚弱，不是沉疴旧疾如此简单，我想你是知道自己中毒的。”他直切重点，这些漫漫长日，痛是蚀心的，更可怕的是那是一种等待死亡踏着诅咒般的脚步到来的无望。蓝魅，花开彼岸，以蓝为色，当花叶相见之时，毒必侵心，再救无望。他本以为她会想尽办法去找那个银面人，偏偏她依旧以优雅平静的姿态行走于朝野之间，唯独不顾自己的身子。
“生死由命，心若已死，何须恋生，活着不过是些许心愿未罢了，等该了之时或尝、或还，皆由天意吧。”字句之间皆成寒潭之游鱼，浸于寒水，心已化冰。
韩尘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只是神色凝重令言书取来些药丸，慎之重之地令她好生调养，药丸可有固本培元之效，虽未能解其毒病，但每日服之，至少可延个百日之久。
况曦然望着掌心中的精致银瓶，酸涩难言，其实蓝魅之毒，她已不在乎，每夜由臂至心的痛，也好，仿佛这样痛着就会觉得日子好过一些。
时光倒流，沧海桑田皆已成空。依稀间透过面前这一张清朗容颜，斑驳月影亭台之间，遥远浮水摇曳之处，好像看到了记忆中那一个丰姿温润，举止谈笑间依如天上的行云恣然洒脱的上官羽晟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侧，笑谈世事、俯仰天下。
腊月十五，冬试开始，所以在十一月末的钥月城内热闹非凡，举国上下的学子纷纷涌入城内，意图一跃龙门，从此出入朝堂，光宗耀祖。
此次参与监考的二名主试官及考场各级监试名单已批核下来，均是由太子上官琪向皇上推荐的，分别殿阁大学士卓帆、太傅钱予二人，各自领各府少卿、翰林院学士负责此次冬试。
前三试为匿名试，封卷而考，卓大学士与钱太傅各有分歧，卓大学士与四名考官皆认“天下战”当为文之魁首，钱太傅及另一些考官则以为“仁德论”当为不二之选，恰巧人数相当，为此双方争论不休。泽帝无奈，亲自翻阅二人文章，相较不分高下。“天下战”用辞凌厉，如利剑横空，直切齐瑞王朝毒瘤，同时引出了一个泽帝心下挂牵的紫晟王朝。另一篇则以截然相反的温润辞藻，细道为君、为臣、为民之道，列众条朝政变革之理，同样的精采纷呈。
泽帝一时之间难下决断，令人招来自己最为看中的太子上官琪、三皇子上官羿及雪柔公主况曦然三人，令他们细阅文卷。
过目之后，上官琪大呼精彩，如泽帝一般难断高下。
上官羿的目光不置言语，神色沉沉，目光扫到紫晟王朝，漠然的唇畔不着痕迹掠过一丝嘲讽。
他浅不易见的举动被一旁细心的况曦然瞧到了眼里。她从上官羿的手中拉过文卷，冲泽帝欠身道：“女儿以为文之魁首当为”仁德论“，此人具状元之才，颇有协理朝政之能。”
泽帝思忖后，问她为何会看中此篇文章。她浅笑而答：“状元之才需心存仁德，心念百姓，而此人的文章一一为百姓而立，必可得民心，亦可为父皇分忧。”
“哦？何时冰雪心性的皇妹，有了心念百姓的仁意了？”上官羿冷然开口，冲泽帝躬身道，“儿臣以为”天下战“远见真地，心思长远，观察入微，文辞中所提得的几国之状，如令人亲临各地之境，儿臣相信此人必足涉多国，若得此人为臣，必能为国解忧。”
上官琪笑看着二人争论不下，到了泽帝右侧，道：“父皇，儿臣刚才觉得二人文章皆是佳品，本不分上下，但是适才总觉得”仁德论“有种似曾相识之感，现忽然想起此文乃是弘文之作，儿臣认得他的笔法。”齐瑞王朝为不错过任何有识之士，所以有明文规定非十恶不赦、身犯死罪之人，只要有功名在身皆可参加春秋二试，若其文章锦绣，便可再令人在当地查其人品，若有五名仁德老人联名为其做证，便可去其罪名，入朝为士。
泽帝敛眉沉思，弘文是皇后之弟，此子放荡不羁、心性不定，但又极其聪颖，曾经也是一个翩翩好儿郎，只可惜近几些年来完全变了模样，现在更是惹了不小的祸事，没想到如今还能写出如此通透的绝妙文章，只可惜是他是裴相之子，如今正是他打算牵制裴家势力之时，若让弘文夺魁，裴相必会将他安排在一个至关重要的位置……
“那就更好了！”况曦然嫣然一笑，笑中带着几许的狡黠，顿了顿朝向上官琪微微点头，“裴相权势涛天，朝中亦有不少的亲信，裴弘文此刻还动不得，这是最合理、最能堵住悠悠众口的方法。”其实这篇文章大概是裴相用了偷梁换柱之手段将裴弘文的旧作代替了。如今的裴弘文自我放弃，如何还会倾尽全部心力写下如此绝妙的仁德论。也好，他这么做，省了她不少的麻烦事，顺水推舟即可。
不知又想搞什么鬼？上官羿敛眉，宫中谁人不知皇后与她颇为不合。此时此刻，她偏偏毅然站出来了为裴弘文说话，更想将状元之位落于他的头上，必然是与某些人暗暗达成了什么她想要的协议。
上官琪与裴弘文颇为交好，见曦然有意为他开脱，在一旁也不由帮衬道：“弘文他除个性随意任性之外，倒是个极为聪慧之人，从文章中父皇您也看得出他对国事极是了解，若他入朝为官，一可以令皇后安心，二则能使裴相明白您对他仍为看重。”
“裴弘文若为状元，天下非议。”上官羿提醒，齐瑞虽有那个规定，但是裴弘文乃是裴相之子，一旦他中魁首，天下必以为不公，使得天下臣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