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吃个鱼都能把你吃出眼泪来，早晓得如此，从一开始认识你，直接请你吃饭不就得了。”韩尘微微一笑，“还是说生病的女人，比较容易多愁善感些。”
况曦然吸了吸鼻子，又替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不瞒你说，你的一切都很像一个我很熟悉的人，只可惜他已然不在。”
“能让公主如此牵念之人，此人必是上官羽晟，本少荣幸。”韩尘继续挑了块鱼肉给她，“吃吧，让你别喝酒了，对身子不好。”
“那就不喝酒了，月下谈心也好。”她将自己的情绪整理过后，嫣然一笑，“冬试前夕，韩少约我漉月亭一会，该不会是想让众人以为此次状元非你莫属？”
“轻而易举之事，何须本少记挂于心。”韩尘撤去了她面前的酒壶，眉眼傲然，若临高台俯瞰云海层叠，“十年寒窗、悬梁刺骨的书生们一心想着金榜提名，从此鱼跃龙门，挤身于朝堂公卿之列，殊不知那是一座苦牢，终将沦于汲汲营营、结党营私的一丘之貉。”
况曦然将目光投向那水色月影中，月明水清、祥和自在，不过是短暂清宁，干脆执筷夹起一粒糖栗子抛入水面，打碎了月光，收起了虚伪的笑意，跟着道：“最终心存良善之人，会被那一点点的污垢浸染，然后与他们成了一般的黑色或是灰色，纯白之色无法存活……你即知朝堂黑暗，何苦钻入其中呢？”曾经是有那么一抹耀如阳光的颜色，明媚至纯，填得住朝堂黑暗。正义之师、善谏之臣，使整个皇城充满了勃勃生机……但是最终黑暗淹没了色彩、鲜血吞噬了真相，繁星点点皆化为烟花一簇，耗尽了璀璨，飞落了尘埃。
“殿臣懦怯或营私、诸王谋心，若无中流柢柱、不惧黑暗血腥之人，那些新进的新官们，一旦融入其中，苦得唯有百姓。”韩尘目光炯炯，有海纳百海之宽广、怀天地之忧思，总是一泓弯月浅笑的薄唇，消逝了繁花三千的无双灿烂，犹若清泉冽冽，林风徐徐，“本少最不愿看到便是如此，这便是本少之所以找上公主的原因。”瞧到况曦然明显不信的目光，扯唇淡笑，“别以为我是悲天悯人，才愿意投入纷纷扰扰……只是为商者盼天下太平的心境比任何人都重，唯有国之安宁、丰居乐业，方可财生四海，更何况商界叱咤，何尝不是风云乍起、诡谲莫辨，与朝堂又有着何等的相似之处，本少有预感天下太平的日子快要过去了。”
“哦？韩少有心了。”忽略他黯然低眉的神似，她一一例数着他这几年的丰功伟绩，“历丰六年，韩少购粮二十万石放粮振灾，安抚乱民。历丰七年，命言书姑娘出面会晤飞鱼、巨洪两帮帮主，阻止了近一年来不断的纠纷，同时将其归于摩下。同年，你深入沙盗内部，除头目，劝达奇族族长修好。历丰八年，披云楼砸重金、开官道、通商路。历丰十年……”况曦然眉眼俱笑，盈盈秋水清澈含波，声似泉水玲珑，“历丰十年，韩少愿倾尽平生之能，只为天下太平吗？”
“除奸佞、安天下？本少倒是没这么大的志向，只是为了手下那近万把的人的生路而已，让公主见笑了。”
“无事不登三殿，韩少约我漉月亭一会，定有需要你我携手之事，否则以你的本事也不会轻意找上别人。”
韩尘颔首：“你可愿与我在朝携手，创出一片纯色无遐。”
“哦？”况曦然诧异挑眉，月下的清丽姿颜，柔光盈盈，“洗耳恭听！”
韩尘举酒敬月过后洒于水中，在她不解目光下、在腊月游云里、在谢台楼阁笛曲婉转飘渺间，他的计策缓缓叙来，精采纷呈如听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戏，迫人心弦，动人心魄！
风乍起，寒露风重、云掩明月，韩尘几声咳嗽响起，中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不远处的言书闻声停下了笛音，一侧的伺棋进屋，随后捧着锦毛狐裘翩跹而至，笑意盈盈地冲着前面的雪柔公主微微欠身后，睨向韩尘见他这几天略有清减的俊美容颜，嗔怪道：“咱们的这个主子从来不是让人省心的主，这些年来劳心劳力的，也不顾什么身体，常得用药奴婢们还想着哪天能有个女主子可以好好管管他，也可让我们几个少唠叨他几句呢。”
韩尘曲起修长的手指拎过狐裘，为自己披上，有些尴尬地笑道：“瞧，这不……本少还管不了这几丫头片子的嘴呢，有事没事总被这么唠叨上几句，本少还想借公主慧眼，帮忙寻几个俊俏有才气的儿郎，让她们几个可以少烦些呢。”
伺棋俏皮地冲他扮了个鬼脸，果断转身离去，只是在离开的同时，自我喃喃着：主子咳嗽了，入画又不在……她离开的时候，好像有说过有一瓶冷墨丸，苦是苦了些，待会儿和言书去药房找找……
韩尘皱眉苦笑，满是无可奈何的纵容，只是轻浅的几声咳嗽，略显疲惫的神态，透露了些许的病态，他见到对面一双清眸扫来的淡淡疑惑，解释道：“那丫头在想方设法的整我呢！没给你尝过兰墨丸，名字听着风雅，它呀……其实是这世上最苦最难喝的药，比黄莲更苦的药，入画偏说是良药苦口。这次来钥月之前，她让她们带来了些，反而倒是成了伺棋作弄本少之物，让你见笑了。”
“真羡慕你们主仆之间的关系，看得出她们很在乎你，你也是真心待她们好，否则不会有仿若亲人的感觉！”有谁人知天下闻名的披云楼主会与他的那些婢女仆人们亲如一家，他们嬉笑言谈都是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