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急的雨点打在车顶上,重复着单调的节奏,子安往后靠了靠,想把自己放空。这个时候他开始怀念U乐的那几个下午,听着音乐,喝着咖啡,少有的轻松、惬意。
“秦秘书,掉头去一个地方。”
他突然出声,雨越下越大,一辆黑色的轿车融入茫茫雨幕。
临近寒假,学校里乱成一团,老师们忙着想各种招折磨学生,学生们则忙着做小抄应付老师,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因此,学校旁边打印店的生意也格外红火,丝毫没有受大雨的影响。
此时,林月儿打着伞吭哧吭哧地在人群中穿梭,身法极为敏捷,在任何人眼中,她都算的上是个灵活的胖子。顶着雨,她走了一个另一个路口,一看见公交,她就疯了一般地跑过去砸门,
“师傅,求求你了,帮帮忙吧。”
她这样苦苦哀求了已经有半个小时,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一个司机动侧影之心,都狠心抛下她走了。而且,车上的人也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有好几次,她真想放弃了,可是,想到笑笑,她又咬咬牙,继续恳求。
“师傅,帮个忙行吗?我有个朋友她在离学校很远的地方带家教。因为大雨,那路公车停了,这么大的雨,她走不回来的呀。”
“师傅,你听我说,我有个朋友……”
……
10分钟又过去了,又一次失败之后,林月儿极为沮丧,就连伞掉了也没有察觉,她又试着拨了一遍笑笑的手机,还是关机。她气的跺脚,这死女人,早不关机,晚不关机,偏偏这个时候……她要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呢?这么大的雨……
“笑笑,你倒是接电话呀。”
她急的都快哭了,可是,还是关机状态。这会儿她恨不得一头撞死,早知道这样,就应该问一下那家家长的联系方式,让他们留住笑笑也好啊。她伸手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求助不成,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学生,你是在开玩笑吗?”
“没公交了,她可以打的呀,出租车还是通的。”
“不好意思,我们没有权利和义务专门为你更改路线,这么多市民呢,你说是不是?”
……
想想刚才那些司机冷漠的反应,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奶奶的,不是你们的姐妹或者女儿,就事不关己是不是?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呀。她想起7月份,天气酷热,有一次笑笑出去带家教,因为交通事故,封了路,那家伙居然顶着大太阳一路走回学校,三十公里路啊,回来之后近乎虚脱,因为中暑输了好几天的液。
林月儿站在公路旁正在考虑要不要拨110,冷不丁旁边突然冒出个声音来,吓她一大跳,
“这位小姐,你好!”
“干什么?”
此时,林月儿又着急又生气,所以,她没好气地问了一句,并且狠狠瞪了一眼和她说话的那人,硬生生将他吓得后退了一步。
“这位小姐,不好意思,是这样的……”
和她说话的是个西装笔挺的男人,35岁左右,身体有些发福,但看得出,修养很好。他主动将伞移到林月儿头顶,脸上是礼貌的笑,
“我们郎总想要见你。”
“狼总?”
林月儿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这才发现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灯一闪一闪的,映出更加急迫的雨势。看不到车里的人,林月儿重新看向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笑了笑,向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林月儿惦记着笑笑,想要拒绝,但是,这个人似乎根本不给自己机会,他示意她走向那辆车,她只好跟了过去。
“你是谭笑笑的朋友吧,我上次在U乐见过你。”
林月儿刚坐上车,旁边的男人便开口说道。
“哦,你好,我叫林月儿。”
她皱着眉,苦思冥想,却死活想不起来在咖啡店见过这么有来头的人。从刚才开始,这个男人就没有看她,甚至,他坐着的姿势都没有改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身上流露出一种无比迫人的气势,压得人呼吸不畅。
“她怎么了?”
男人直接问道,气势不容怠慢。林月儿看着他,吞了吞口水,只是,这两个人出现的太突然,她实在不认识,思绪太杂乱,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谭笑笑出什么事了?”
林月儿正在思考,却不想男人突然提高声音冲她吼了一声,吓得她缩了缩身子。
“她——她……”
想到笑笑,又被这个凶神恶煞似的男人一吓,林月儿彻底崩溃了,忍了好半天的泪终于夺眶而出。
听到旁边的人低声哭了,子安揉了揉太阳穴,耐着性子,忍着继续吼人的冲动。幸好,此时,秦秘书看情况不妙,赶紧转过身来救场。
“林小姐,你不要害怕,我们郎总和谭小姐是朋友。”
子安的眉毛不禁皱了一下,朋友?什么时候和她是朋友了,又野蛮又没礼貌的小野猫。不过,听到秦秘书亲切的声音,林月儿似乎很受用,
“哦——是这样啊——呜呜——”
“我——我还以为——以为碰——碰到黑社会了——呜呜呜……”
“呵呵,不好意思,郎总今晚心情有些不好。”
秦秘书陪着笑脸,安慰着林月儿。
子安忍不住瞪了一眼秦秘书,我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我好的很。只是,秦秘书此刻正在专注地哄着林月儿,丝毫没有留意到他的情绪。
大雨磅礴,连伞也打不成,雨滴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笑笑不停地跺着脚,望着公车的方向,今天怎么回事,她已经等了一个半小时了,可是,还不见公交的影子。她浑身湿透了,在风雨中哆嗦成一团。早先看了天气预报,却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雨。路上不断有出租车打着喇叭呼啸而过,带起一串水花,四散飞溅。笑笑抱着胳膊,缩着肩膀,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叹了口气。带完课,出了学生的家她才发现手机没电,不知什么时候关机了。爷爷联系不到我,该是担心死了吧?月儿是不是又在车站等我了,这么大的雨,平时还挺温暖的,今天就算了吧,你的好我会记着的。
她环顾四周,什么鬼地方,连个避雨的地儿都没有。她也想过返回到学生家里,可是,却又不想让学生看到她这么狼狈的样子。她想,说不定再等等公交车就过来了,要是自己乱跑的话错过了怎么办?
有辆出租车停了下来,司机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化着精致的妆。她摇下车窗,冲笑笑喊,
“小姑娘,走吧,不要等公车了,因为雨大,这段路不好走,线路临时取消了。”
“啊?”
笑笑哆嗦着哀叹了一声,女司机看她冻的脸色发青,就继续喊,
“妹子,走吧,看你冷成这样。”
笑笑摇摇头,有些无奈。
女司机想了想,又说,
“妹子,你是个学生吧?我不收你钱好了,赶紧走吧,雨越下越大了。”
在这样冰冷的雨中,一个陌生人对自己如此关切,笑笑真的很感动,只是,只是……
“不用了,谢谢。”
她机械地拒绝,心中千般万般无奈,这句话好似已经成了她的口头禅。
女司机终于走了,满脸的不解。望着一闪一闪的尾灯,笑笑在雨中笑了,那样的笑很苦涩。
又等了一会儿,笑笑搓了搓冻得发麻的手,活动了下双脚,看来只能走着回去了。大雨不断浇灌着她的身子,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路也看不大清,早已湿透的帆布鞋里也灌满了水,一走就会发出唰唰的声音,她的脚已经没了知觉。
她又冷又饿,眼前不断闪现出各种饭菜,此时此刻,就连学校食堂里缺少油水的伙食也极为诱人,要是能喝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就好了,身子应该会瞬间变暖和。她又想起爷爷做的菜,啊,糖醋里脊,她的口水都流出来了,这周周末回家一定要吃个够。
走过一个地方,脚底下被什么一绊,她一下子摔倒在地上,膝盖上传来钻心的疼痛,手掌上也火辣火辣的疼,但,此时,她顾不得这些,她只是想要赶紧回去,赶紧回去,摆脱这冰冷的感觉。
“好冷啊!”
她想起小时候有一年冬天下了雪,她跑出去和小伙伴们玩打雪仗,玩的太疯了,连手套和鞋子也搞丢了,回到家的时候她几乎变成了冰棍,爸爸一下子解开他的棉衣将她裹进他的怀里,那种感觉好温暖啊,还有妈妈的姜糖水,真好喝。
“宝贝,再喝一口,你就不会感冒了。”
妈妈每次都很耐心很耐心地哄着她,直到她把一大碗姜糖水喝下肚,整个人都热乎乎的时候,妈妈才会放下心来。
“妈妈,我好冷!”
她多想扑到爸妈温暖的怀里。
想着想着,鼻子发酸,用力吸了一口气,努力将眼泪逼回去。
“爸妈,我想家了。”
笑笑艰难地往前走,她的感官里只剩下一片雨的世界,看到的,听到的全都是雨。可能是因为太冷了,她恍惚间产生了幻觉,她听见林月儿的声音,
“笑笑,笑笑……”
她摇摇头,用力地睁大眼睛辩着方向。平时嫌月儿烦,可是,没想到,在我最落魄的时候记挂的还是她。“林月儿,你魅力还真够大的啊,呵呵。”她想,回去之后,一定要告诉月儿,让这女人好好骄傲一把。
直到一辆公交车突然在她身边停下来,她才确信这不是幻觉,她看到林月儿从公交车上跳下来。林月儿跑到笑笑跟前,一下子便抱住了她,边拍打着笑笑的后背边哭着说,
“死笑笑,我都喊你好半天了,你怎么不理我?呜呜……”
“你这个死笑笑,我都快担心死了,你知不知道?呜呜……”
“死笑笑……”
……
听着林月儿一口一声的咒骂,笑笑突然感到无比窝心。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除了爷爷,就只有这一个人记挂着她,真正关心着她的一切,月儿,你这个死女人,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坐在公交车上,笑笑裹着厚厚的毯子,喝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咯咯地笑个不停。她只是想想来着,看来是老天动了侧影之心,而且,更想不到的是那个拯救自己的天兵天将居然会是月儿,她不觉暗想,今后一定要对这女人好点儿。
林月儿皱着眉,沉默地擦着笑笑湿漉漉的脚,不理会发着神经的某人。
笑笑感叹说,
“哇,月儿,不得了了,我刚想你来着,咱俩这是心有灵犀的节奏啊,你说,你都做到这份上了,我是不是应该以身相许呀?”
林月儿只是使劲吸了吸鼻子,并不打算理她。
笑笑凑近她的脸笑着说:
“等我长发及腰,月儿,你娶我很好?”
“死笑笑,你——你,呵呵……”
在笑笑的骚扰之下,林月儿终于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看着此时笑得像个孩子一样的笑笑,她似不经意间望向窗外。
雨幕深处,有那么两点车灯始终一闪一闪的亮着,就像是雨后初晴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