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微弱的月色，我看到他的眼睛里迸射出凶狠的光，一下刺穿我的心脏。
“不不不，远夕，”我惊慌失措，“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没有……”
“没有什么？是还没有上床吧！不过也快了，是不是？”他越走越近，我的身体却被卡住一般无法动弹，“李果儿，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你不仁，休怪我不义！我要亲手弄死你这个小娼妇！”
我想逃，却浑身没有力气。
沈远夕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我看到他的脸是那样的狰狞可怖！
我的手想推开他，却不知被什么给束缚住了。想叫喊，却被掐得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不……不要……不要……”
疼痛绝望中，突然感觉有人在推我，在喊我……
“姐！姐！快醒醒，快醒醒！”
眼前忽然一亮……
“啊！”
我仍然在卧室里。妹妹把灯打开了。
“沈……沈远夕呢？”我惊慌失措，精神未定。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做什么梦了？”妹妹着急地帮我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姐夫，姐夫他在上海呢。没事了，没事了啊。”
我何止是满头的汗啊，背上的汗水已经把睡衣都给浸湿了。
我愣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来。
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打着寒颤。
那个我托付一生的最亲密的枕边人，此刻竟成了我无法摆脱的梦魇！是心魔吧？是不是因为自己对余子青存有念想，才会有如此的害怕和担心？如果沈远夕知道了我的心思，是否会更加狰狞可怖？
我不知道，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了，也什么都不敢去想了。我想守住我的婚姻，若是能跟一个人白头到老，该有多幸福。
可是，明天，余子青说要来接我，他又会跟我说些什么呢？我还是不要去了吧？但……明明就是心有不甘啊！我啊，是不是太贪心了？
缓和一阵后，我在妹妹的安慰下又躺下了。
这后半夜，却是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关于选择的问题，只感觉晕晕乎乎的，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有睡着。
清晨。阳光照进来，鸟儿也开始啁啾。又是新的一天。
清醒了，不想睡了。我于是起身，洗漱，喝点小粥，在门口吹风。
早晨的风好像有种神奇的力量，可以吹走所有的心慌意乱，给你一个美好的一天的微妙暗示。
叮铃。
我听到自行车的铃铛声了。
我没有转头去看，因为我知道那个是谁。现在的心好静，是因为太过劳累了吗？我倚着门默默地站着，看着摇曳的梧桐树叶子，听着越来越近的铃声，却没有表情。
这是我等了十几年的。然而到了它终于来的这一刻，我却是那样的平静，没有激动，没有欣喜，也没有期待。
他到了。下了车，向我走过来。
他竟然跟我一样的平静，没有像以前那样大声叫嚷着我的名字，没有老远就跟我打招呼，这些年，他真的变了很多，变得稳重了，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
“果儿，”他轻声叫着我的名字，“上车吧。”
我再一次看到了他的样子，脸依旧瘦削，五官却精致有神，棱角分明，单眼皮眼睛里流露出的温柔还和那年一样。
我一声不吭地坐上了后座。能说什么呢？曾经独自练习过的千言万语，此刻都已经不重要了。
“你怎么这么安静呀，果儿，”余子青笑笑，开始蹬车，“抱好啦，出发咯！”
抱好？是像这样吗？我双手轻轻环抱他的腰，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腹肌，脸一阵一阵地发烫……
可笑啊可笑，我现在竟像一只温顺的小猫，他说什么我便做什么。什么痛苦，什么折磨，像是瞬间被封印在了心里，不再去想，也没力气去想了。
我没有问他我们去哪儿，就这样任由他载着。去哪儿又有什么关系呢？没想到，我如今对他的信任竟和当初他对我的信任一样了。
单车在刚刚睡醒的小巷里穿梭。他骑得不快，很稳，微凉的风轻抚着皮肤，像是披上一层晶莹的轻纱……
“果儿，把眼睛闭上吧！”
“嗯。”
他让我闭上眼睛，我听从就是了。没有疑问了，亦不需要他费尽心思地把我的眼睛蒙起来。这样真好，什么都不用去思考，只是单纯地感受着彼此的距离，单纯地等待着早已料到的惊喜。
“好啦，到咯！”余子青的声音很开心，“果儿，睁眼吧！”
我睁开眼，跳下车。踩在散发着芬芳的泥土上。
梧桐树林。
我知道，我知道他会带我来这儿。从他走之后，我常常一个人到这里面发呆，有时还会哭泣。是他，激发了我青春期的荷尔蒙，让我第一次感受到心酸和难过，期待和失落。女孩，到了青春期，就会偶尔感到忧伤，会有心事，已经不会完全和以前疯闹打骂的假小子一样了。是他，开启了我通往忧伤的门。
他掏出一串东西，挂在我的脖子上。是梧桐树叶串起的项链。
我哭了。
一直很平静，也一直知道这些所谓的惊喜，我还是哭了出来。这片梧桐林，一定是被施了魔咒，让我管不住眼泪。
“果儿，果儿，你不开心吗？”余子青把我轻轻抱住，让我的头枕着他的臂膀。
我说不出话，只是啜泣。
我不开心吗？我当然开心，等了那么久的一切终于来了，我会不开心吗？可是，我又能有多开心呢？变了，早就变了，即便再次相遇，又能如何呢？
沈远夕的身影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道义告诉我要推开眼前的这个人，但是我的手软了，我做不到……初恋，真的就是这样让你受尽折磨，让你失去力气吗？
余子青带我坐下，靠着树干。
像以前一样，真的，就像以前一样！什么是物是人非，自他走后，我才彻底领悟。然而，什么是物是人是世事非，我也才到今天才能领悟。
“果儿，你，”余子青哽咽了一下，“还好吗？”
我哭着，点了点头，又拼命地摇了摇头。
要怎么回答他？我现在好害怕，好乱，那么多的心事，我想把它们埋起来，又感到自己好孤独……我能告诉余子青吗？
“那个时候，我和妈妈跟着继父去了美国，一切都很突然，我想跟你好好道别，但是时间很紧……”余子青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是没有勇气和你道别……我知道你发现我不见了会很难过，但是我没有把握，美国太遥远了，在那个时候，太年轻，一切都是未知，都是我不能控制的……我承诺不了……”
没想到，他不再问我的近况，却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他的一切……
我安静地听着，他似乎，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继父很有钱，很爱我的妈妈，也让我受了很好的教育……我学了金融，去了继父的公司，慢慢地，他把一些很重要的事也交给我来打理……”余子青慢慢地讲述着他去美国的故事，听上去很顺利，很幸福。
“我在学校认识的永晟哥，他要结婚了，我才知道新娘是萧元贞……我才发现，其实世界真的好小……或许，不是世界小，而是我们本就离得很近……”
我听着，不知不觉已经没有眼泪了，抬起头看着他说话的样子。他的头微仰着，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说着很深很深的心事，而安静的笑容一直挂在他的脸上。
“我一直没有忘记一个人，她给了我从来没有过的温暖，她让我那么轻易地就说出了自己的心事，她让我不再害怕孤单……她说她会一直保护我，我却离开了她……我拼命地锻炼身体，因为不想让她再为我担心，可是，我却忘了告诉她这一切……”
“听到永晟哥和元贞要结婚的消息，我又想起了那个人，那么强烈地渴望，可是我能做什么呢……因为害怕未来而逃避，她会原谅我吗？而且，我听说她已经结婚了……我还能怎么办呢……”
余子青停顿了。我看见有晶莹的东西在他的脸颊滑落。而我自己呢，心开始疼了。
“我只能，只能去到她的城市，一点一点地靠近……我等待着，期盼着有一个机会，可以相遇……哪怕只有一面也好，我想知道她是否过得快乐，她一定要过得很快乐……直到有一天，我差点撞倒了一个女孩……在她那儿，竟被我拾起了一个装满情书的盒子……你说，她那天拖着行李箱要去哪儿？她又为什么要带上十五年前的情书？我被困扰了一天……却再次和她错过了。”
余子青把头转过来，看着我，笑中带泪，泪中带笑。
“她会不会过得不好？我渴望着再见到她，怎么做才自然？我想了很久，最后决定办一个同学会……她来了，现在就在我的眼前，我只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余子青……”
又一次泪崩的我，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把头埋在膝盖里。
“以前的果儿，都会把拳头捶到我的肩上……”
余子青轻轻抱住我，似乎是在等着我的回复。
“果儿，我从今往后都会在你的身边……我知道，我知道你过得不好……但是，都会过去的……我现在回来了，我在……我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会的余子青了，果儿，你相信我，我会保护你的……”
我的心突然好痛。他回来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我有婚姻要照顾，我有事业要奋斗，我一直独立着，坚强着，却无法说服自己去拒绝他……
我真的很需要他，他摧垮了我的防线，他看到了我的脆弱。在我拼命想要关上心门的时候，他却破门而入，他看到这里面一片狼藉，千疮百孔……
“果儿，不管你和谁在一起，我只希望你快乐……是你教会了我快乐，我不希望你丢掉它……我会保护你，果儿。”